谢林并没有着急进去，而是先将回信放进了书店斜对面的邮筒里。
希望邮递员能够将信尽快送到对方的手里吧。
尽管已经有了热水器这样的东西，但并没有人发明电报或者类似的通信手段。
也就是说，现在的伦敦还停留在那个车马邮件都很慢的时代。
谢林倒是不觉得太难受，虽然他也喜欢拿起手机看视频，但是离开了手机他也不会觉得无聊。
这个世界上还有别的有趣的东西等待着他去探索。
除了近在咫尺的书店，赫梅尔太太的表现也有些古怪。
毛线团虽然只是一只猫，但它却没有办法被自己吞噬，正因如此自己才把它给带了回去，不过，这家伙说到底还是一只带着强烈幻想要素的生物——虽然谢林不太确定它到底还算不算幻想生物——面对房东却摆出那样乖巧的姿态，不禁让他怀疑赫梅尔太太身上是不是也有什么秘密。
不过，怎么看，他都没办法从赫梅尔太太的身上找到幻想要素。
她就是个很普通的老太太而已。
谢林穿过路口的马路，来到了书店门口。
这间店铺的名字叫做“炼狱书屋”，招牌上面还画着一把三叉戟，仿佛是魔鬼的武器。
最有意思的还是书屋摆出的小黑板，上面用粉笔写着这样一段话。
“你们走进这里的，把一切希望捐弃吧。”
一家书店在门口摆出《神曲》里的句子，难道店主是但丁的忠实粉丝？还是说——考虑到这是一个存在幻想生物的世界——这是一个真实不虚的警告？
不止他一个人在门口驻足，还有一位面露愁容的少女眼巴巴地看着书店内部，左手拿着一只空的烟斗，右手撑着一把带着蕾丝边的雨伞，身上穿得极为简约、干练，上身是精致的白衬衫，下身是一条牛仔裤式样的长裤，将她的腿部曲线完全勾勒出来。她的身影出乎意料地鲜明，就像是在黑白照片中的一抹彩色。
过路的人无不对她投以或是好奇，或是鄙夷，或是畏惧的目光。
“为什么不进去？”谢林向她搭话。
“因为我刚被这家店的老板给轰出来，”少女语气颇有些不忿，“说什么“没有捐弃希望的人没有资格阅读本店的藏书”，那神情真和一只开屏的孔雀差不多。”
“这是一家会员制的书店？”谢林精准把握到了她话语里有用的部分，“我有些好奇，你为什么想要进这家书店呢？伦敦城肯定不止这一家卖书的店铺吧？”
“唉。”少女叹了口气，“说实话，炼狱书屋也有这么高傲的理由，毕竟这家店背后的主人是霍夫曼爵士，那位发明了鲸油电机的科学家。这里的藏书肯定不是整个伦敦城最丰富的，但都是其他地方很难找的古怪书籍，或是孤本，或是禁书，总之，我要找的一本书就在这里，其他地方没有。”
鲸油电机？科学家？
“我刚刚还洗了个热水澡，这和霍夫曼爵士也有关系吗？”谢林问。
“当然了，就是他在去年规划了伦敦城的入户淋浴工程，覆盖了65%以上的住户，只剩下一些老旧民宅和贫民区没有改造了。”少女看向他的眼神带着一丝惊奇，随即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您是外乡人吧？”
听到这个有些耳熟的称呼，谢林也回以一个微笑。
“没错，我刚到伦敦，正准备到处转转，没想到就碰到了这么一家有意思的书店。”
“真是个美丽的巧合，我也刚从威尔士搬到伦敦，哥哥说这里蕴育着新时代的希望，如果能够抢在一切都定型之前在伦敦闯出一番名堂，那就赚大了。”少女如此解释，不过，她似乎并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真是个糟糕的妄想。原本我们在威尔士能够住得起二层小楼，还能有一个很大的院子可以种菜，但卖掉房子到了伦敦之后才发现只住得起半地下室。”
“听起来像是一场豪赌。”谢林评价道，“赌赢了自然盆满钵满，赌输了就倾家荡产。”
“谁说不是呢？”少女回答，“不过，我哥可听不进我的意见。”
“人之常情。”谢林说，“年长者总是下意识认为自己比年轻人懂得更多，对这个世界的理解也更深入，而大多数情况下的确如此。”
“真的吗？我觉得或许我就是那个例外。”少女把空烟斗叼在嘴上，“我比哥哥要看得更清楚，这里其实并没有什么机会，或者说，机会的确是有，但很难把握住，比如说……那本书。”
“你说的到底是一本什么书？”谢林问道。
“这个话题可不适合在大街上讨论，”少女压低了声音，“你已经证明了你的勇敢，但光勇敢还不够……如果你想知道更多细节，就来出席牛津大学的密特拉研讨会吧，到了那个地方我们再细说。”
说完之后，她头也不回地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这么神秘？
谢林目送少女拐入了一个无人注意的小巷，然后彻底没了踪影。
来到城区里还没几个小时就已经遇见了这么多怪人，该说是自己发现能力强呢，还是该说伦敦就是个怪东西齐聚的巢穴呢……
总之，还是先进这家书店看看好了。
因为店门有点矮，谢林不得不弯下腰才能走进店铺的内部。
“欢迎光临，新面孔。”坐在收银台的老绅士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剪指甲，“有推荐信吗？”
谢林打了个响指。
“请你当作我没有来过。”
“没有来过？”老绅士迷迷糊糊地嘟囔两句，“明白了，先生，明白了……您请便。”
【操纵者】的能力还真好用。
谢林扫视了一眼店铺内部，发现除了自己以外根本没有第二个顾客了。
这家店到底是靠什么生存的？难道真的不在乎盈利？
紧接着，他无意间看到了最近的书架上的价签。
《论镜中人与真实自我的同一性》，雅克·维尔特莱著，麦克斯韦国际学术基金会出版，1793，售价……
——1793镑。
原来是书籍刺客啊，那没事了。
谢林看到这个数字的一瞬间，眼皮都跳了一下，似乎整个价签也随之变得鲜明起来。
好在这只是他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