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事还在继续。
或者说屠杀尚未停止。
无论是执失温所率的五千轻骑，还是拔延合带来想要拆掉磐石堡的八百壮汉都已成了赤羽砧板上的鱼肉。
失去了胆气的士卒还能算是士卒么？
不过是待宰的羔羊罢了！
蛮人拿磐石堡没办法是预料之中的事，虽然这碉堡的设计还是不够好，藏在里面的士兵有太多攻击死角，但现在也够用了。
战场态势已经非常明了，阿史那都不可能看不出如今的泰安城根本就不可能被他攻破。
眼看着执失温和拔延合所部已经陷入了必死的境地，他也没有再增派新的前来相救便是最好的证据。
如果他足够聪明，就应该选择听从自己的建议，答应自己的条件，然后调转回头去收拾李隆盛和他那个已经等不及要登上大单于之位的儿子。
但李景轩也并没有急着收兵。
赤羽也好，禁军也罢，宁国的军人都已经憋屈太久了，既然阿史那都给了这样一个机会，那就让他们杀个痛快吧。
而且此战的胜果越辉煌，斩杀的蛮人越多，阿史那都完全被自己牵着鼻子走的可能性也就更大。
也不晓得如果阿史那都就此撤兵，来不来得及回到阿勒泰山下去跟疏勒人碰一碰？
应该是不行的。
毕竟要赶回漠北王庭，九原乃是必经之路。
想到这里，李景轩凑到阿橙耳边小声吩咐了起来。
阿橙脸上的神色一变再变，精彩至极，可等到李景轩说完时，她又恢复了之前那副淡然自若的神情，躬身行了一礼便急匆匆的走下了城头。
李景轩这才又将手中的密信揉成一团塞进袖中：“裴乐，此间交给你了，不管战局如何，再过一炷香就让霍将军领兵回城……郑爱卿，你随朕来。”
说完直接转身就走。
看着他的背影，城头众人都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这就走了么？
到底是有多瞧不起城外的蛮人？
但再看看城外那些正被三千赤羽赶猪一样撵得鬼哭狼嚎，四散逃窜的蛮族铁骑……确实是挺让人瞧不起的。
就这水平，我上也行。
李景轩没开口，文武百官也就乐得继续看戏，没有一个人去想李景轩为何突然叫走了郑纶。
郑纶自己也不清楚，但他感觉应该跟刚刚那只怪鸟送来的信有关系。
他的感觉很靠谱。
刚刚登上李景轩的马车，还没来得及感恩戴德，被揉成一团的密信就砸在了郑纶的老脸上：“自己看看，这就是你郑家的好女婿！”
雷向明？
郑纶吃了一惊，连忙从地上捡起纸团，展开之后才看了一眼，身子就忍不住颤抖了起来：“陛下，这……这……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
李景轩又是一声冷哼：“误会？你的意思是朕亲自派出去的暗探冤枉你女婿？”
郑纶噗通一声就跪在了
马车里：“老臣不敢，老臣的意思是雷向明或许是受了李隆盛的蒙骗！”
“蒙骗？你给朕解释解释，李隆盛要如何猛喝蒙骗于他，才能让他不顾君命，屁颠儿屁颠儿的跟着李隆盛跑去了九原？”
“这……”
“解释不了吧？”
李景轩眯起双眼：“朕若是没记错的话，林若甫定了个规矩，凡是领兵在外的将领，都得把家眷留在京城，你那女儿应该不会例外吧？”
听他这么一问，郑纶顿时就慌了：“雷向明为何如此行事，老臣确实全不知情，郑家之人也断不会与其同流合污，行此大逆之事，还望陛下明察秋毫！”
见他如此急着切割，神态语气也不似作伪，李景轩顿时放下心来。
看来郑家应该没有牵扯其中，至少这个郑家家主并不晓得雷向明这些天都干了些什么。
确定了这一点，李景轩又小声说道：“你当然不知，因为此事只有朕知道……你现在就去找雷夫人，设法将她和雷将军的儿女送进宫去，以免遭奸人所害。”
“还求陛下……”
话没说完，郑纶突然顿住，又抬起头来满是惊疑看着李景轩：“陛下刚刚说什么？”
便见李景轩长叹一声：“云章为国出使，生死不明，雷将军又甘冒奇险潜伏于反王身侧，随时准备反戈一击……你们郑家，国之栋梁啊！”
郑纶已经彻底懵了。
直到被李景轩笑
眯眯的扶起来坐到了身边，他才稍微回过一些神来：“雷向明难道是奉了陛下之命？”
李景轩点头，又把嗓门儿压得更低：“稍后还要请爱卿演上一出苦肉计，好让李隆盛对雷将军深信不疑，这也是为了他的安全考虑。”
郑纶连忙应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不过……老臣敢问陛下，这苦肉计要怎么演？”
“简单得很，不过此事机密得很，爱卿万万不可让第三人得知！”
…………
……
一柱香后，城外战事以霍启明主动撤回泰安城而告终。
漠北军损失惨重，将近六千将卒死伤过半不说，就连执失温也被霍启明给俘走了。
而换来的却只是赤羽不足百人的伤亡。
他们不是没跟赤羽交过手，也不是没有吃过亏，可亏成这样却是头一回。
但包括险险逃得性命的拔延合在内，没有一个人像往常吃了败仗那般暴跳如雷，中军大帐里安静得像是没有活人似的。
因为他们都知道，这次跟以前不一样。
要想找回场子，没有那么容易。
也不知过了多久，拔延合终于受不了这压抑的气氛了：“大单于，那些石头疙瘩只能守不能攻，再等苏农奇力一到，用投石车远远的砸，总是能砸烂的，到了那时，这泰安城就还是咱们的囊中之物。”
帐中十余将领的眼中立刻又重新闪烁起凶光。
可就在这时，阿史
那都突然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我们已经没有投石车了。”
此言一出，众将尽皆失色。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贺鲁德颜又兴冲冲的闯进营中：“大单于，抓到一个奸细，就是昨夜跟着宁国小皇帝一起来的那女人！”
什么？
宁国小皇帝昨夜来过中军大营？
十数道目光立刻齐刷刷射到了他们的大单于身上。
阿史那都连一刀砍死贺鲁德颜的心都有了，但却也只能沉声喝道：“把人带上来！”
话音刚落，又有一人闯了进来：“那个女奸细被个女人救走了！”
贺鲁德颜就是一愣。
阿史那都更是直接就怒了：“都给我滚！”
…………
……
与此同时，郑纶也从李景轩的马车里走了下来。
李景轩已经将他的“计划”全盘托出，之后又把郑云章的境况也一五一十都告诉了郑纶。
只把个老家伙听得心惊胆战，同时又对李景轩佩服不已，更是生出了之前对任何人都未曾有过的深深畏惧。
无他。
郑云章也好，雷向明也罢，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更是深受他信任的两人。
但如今这两人却都已经成为了李景轩的心腹，还瞒着他在李景轩的指示之下做了这许多事情，而他身为郑家家主，竟是对此毫无察觉！
不知不觉间就把原本应该跟自己站在一起的两人拉到了他的船上。
当今陛下，恐怖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