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灯喽?
好‐‐
好黑啊,外面看不到一点光诶。
嗯嗯,一直生活在城里,想不到晚上原来这么黑。
果然,山里的黑,才是名如其实的黑。
你在说什么鬼啊?
你们不感觉我这句话说的很有格调吗?
只感觉你很白痴。
紧邻窗户的床铺,清野凛把书放在枕边,躺进暖和的被窝。
离开书,同一个寝室女生的聊天,不受控制地挤进耳膜。
女生也是五人一间,除她以外,还有玉藻好美等四位女生。
说到山,四班的渡边君是不是在山里长大的啊?
又来了。
清野凛无声地叹气。
吹奏部合宿也好,修学旅行也好,一到晚上,女生的话题永远离不开男生和恋爱。
好像是岩手县一个叫见泽的山村。
你了解的挺详细嘛!说,你是不是有想法!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那个家伙有什么好说的。是玉藻好美的声音,你们忘了他打骂女孩子的事了?
渡边君真的骂吹奏部所有女生了吗?完全看不出他会是那样的人。
我也感觉是。
当然啦!你们不信,可以问吹奏部其他女生!玉藻好美说。
清野凛知道事情的全部内幕:骂吹奏部女生是为了她,打人是为了保护那个女生。
也许她是唯一能看穿那个人本质的人。
正直的人中正直,在污浊中污浊,关键时刻,又能承受常人难以忍受的苦难,以及做出常人难以想象的事情。
轻易融入氛围,适应环境,又能保持自我。
不像她,只能活在诚实的土壤,除此之外,不想、也没有能力,去其他地方。
平时看渡边君,非常开朗友善的一个人,完全想不到他会做那种事。
恩恩恩,体育祭帅呆了!
这么说起来,我一直觉得渡边君除了长得帅外,身上还有很多神秘的地方,非常吸引人。
对对对,我也有这种感觉!
你们也有吗?我还以为是我的错觉呢!
我说你们!玉藻好美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生气,不是刚说了他打人嘛!他就是个彻彻底底的伪善者!
黑暗中,清野凛微微笑起来。
渡边彻有这样的魅力:
就算知道他真的伪善、整天胡说八道,人们依然向往他身上的某样品质,或强大,或阴险,或帅气,或洒脱。
对于不少女孩子来说,甚至甘心被他骗吧?
对了,明天晚上的篝火晚会,你们谁收到邀请了吗?
好美,你一定很多吧?嘿嘿,快跟我们说说有谁?
那种无聊的传说谁会信啊,好美我才不打算和那些男生跳舞呢!
我说啊,好美有时候自称‘好美’,真的好可爱!
我也觉得!超级可爱!一般人会很做作,但好美完全不一样!
我没有自称啊,怎么可能呀!这么大的人,还用名字称呼自己,多丢人啊!
女生围绕着‘玉藻好美到底有没有自称好美’起哄,清野凛在想,明天,渡边彻会邀请谁呢?
她看向窗外。
今晚天气不好,没有一点月色和星光,雪地万籁无声。
******
十二月四日,周五,冬季露营第三天。
今天是最后一天,白天的时间,学生可以自由参加滑雪、钓鱼或者登山。
九条美姬第一天睡觉,晚上试胆大会,深夜被渡边彻伺候‐‐或者说伺候渡边彻;
第二天上午越野车,下午玩了一小时游戏,等好不容易开始工作,渡边彻来了,还没到晚上,又被渡边彻伺候;
第三天,也就是今天,因为要参加晚上的篝火晚会,只能抓紧白天的时间努力工作。
渡边彻想留下来陪她。
你去玩你的,别在这烦我。
我保证不骚扰你、不碰你,老老实实在一边看书,就是精力充沛如我,也不是时时刻刻在想那种事啊!
我想碰你呢?九条美姬右手往下。
......那我只能被逼无奈了。
满足女朋友也是变得了不起的条件之一,这是渡边彻的一贯想法。
然后又是三四个小时没了?
我们可以省略很多步骤,快一点的话,一个小时......
出去。九条美姬收回手,指着门口。
被撵走了。
露营地已经听不见人声,远处山体上,如白布一般的滑雪道,蚂蚁大小的人影点缀在上面。
渡边彻回了一趟木屋,国井修他们果然不在。
“你们在哪?”
给他们发的line消息,一直显示未读,渡边彻一时间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
正在欣赏昨天三班堆的奇行种渡边彻‐‐上面刻了『无耻渡边』的字,脑袋里想着是去滑雪,还是钓鱼时,远远看到露天大温泉那边出来一个人。.z.
是清野凛。
渡边彻踱步走过去:你怎么一个人泡澡?
泡澡这种事需要两个人吗?
她的头发用吹风机仔仔细细吹过,但是发梢仍然冒着湿气。
万一你又泡晕了怎么办?
啊啦,你是在担心我吗?她取笑道。
这不是当然的嘛。渡边彻奇怪地看着她。
清野凛接不上话来,问: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就是因为不知道做什么,才一个人在这里,对了,要不要一起去钓鱼?
不喜欢钓鱼。
登山呢?
你看我像是会喜欢登山的人吗?渡边同学,你的大脑也会冬眠?真可悲,人生比别人少了四分之一。
原来R桑喜欢滑雪啊!渡边彻一合掌,走吧,租滑雪服的钱我来出。
......我什么时候说我喜欢滑雪了?说完,清野凛无可奈何似地叹口气,算了,陪你玩一会儿。
那走吧。
等我一下。
怎么了?渡边彻疑惑地问。
你打算让我带着换洗的衣服去滑雪?
渡边彻朝她手里的袋子看去,里面除了洗发水、沐浴露等物品之外,应该还有美少女的贴身衣物。
你在看什么,T桑?
没什么,R桑。
又在撒谎。清野凛淡淡地说。
等清野凛把物品放回木屋,两人朝雪山走去。
天朗气清。
阳光既温暖,又明亮,雪地明晃晃的。
天空看不见一片白云,天蓝得像大海,又像只涂了蓝色的画布。
露营地有两条道,一条是滑雪道,另外一条也是滑雪道。渡边彻眺望雪山。
又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清野凛说。
这是开心的胡言乱语,渡边彻扭过头,欣赏她雪白的侧脸,一想到接下来能和清野同学一起滑雪,情绪就特别高昂。
你会滑雪?
从现在开始努力,你教我。渡边彻轻轻一笑,比太阳灿烂,节省了请教练的钱。
渡边同学,你的脸皮真是令人绝望的厚。清野凛揉着眉心,这样说了一句。
露营地有两条道,一条又宽又缓的初级滑雪道;一条穿梭丛林、歪歪扭扭、又窄又急的高级滑雪道。
渡边彻不会滑雪,两人自然而然上了初级滑雪道。
这条滑雪道又长又宽,从露营地朝这边望,简直就像是把山的一面斜着削平了。
哪怕神川高中一年级、二年级全部在这,再加上一些零散的游客,这个地方也实在太大了。
每个人都可以拥有广阔的空间。
两人换了滑雪服,找了一个人相对较少的地段,‘从现在开始’学(教)滑雪。
抓住我的手。面对面,清野凛伸出戴着手套的双手。
等等!渡边彻抬起手,做了一个‘稍等’的手势,我梦寐以求那么久的场景,突然就实现了?
谎言。
抱歉,搞错了。渡边彻手搭在她的掌心上,我梦寐以求的场景,是每天能摸一次R桑的腿。
清野凛原本背对下坡道,听完他的话,轻轻往下拽了他一下。
等渡边彻在更下面时,她在他背上推了一下。
渡边彻,滑了出去。
等等等等!这也太奇怪了吧!为什么突然推我啊!这不是学滑雪吧?!
怎么拐弯!怎么拐弯!R桑,怎么拐弯!我要撞上去了!
停下来,停下来......这玩意要怎么停下来啊!
错了!我真错了!请告诉我怎么摔得帅一点!
清野凛看着大呼小叫、最后撞进雪堆里的的渡边彻,愉快地笑起来。
她优雅而轻盈地滑到渡边彻身边,俯视倒地上的他。
滑雪第一课:最懂得摔的人,才是最有潜力的滑雪新手。
什么第一颗,你是故意的吧?呸呸呸。渡边彻吐掉嘴里的积雪。
当然是故意的,以我的聪明,怎么可能犯这种失误。清野凛一点也不心虚地承认了。
说完,她伸出手:起来吧,继续练习。
你能不能先告诉我,怎么摔才能更帅一点?渡边彻伸出手。
感觉自己要摔倒了,不要害怕,直接往左后或右后方坐下,记住保护好手臂,用臀部去抵消......
清野教练的话没说完,手上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拉力。
砰‐‐,重物压在积雪上的声音。
后脑勺重新着地的渡边彻说:我说,你也轻得过头了。
脸撞在渡边彻怀里的清野凛,微微扬起小脸。
看来就算我这么聪明的人,也会有犯低级失误的时候,不过敢于承认自己的错误,还有善于总结,也是证明我聪明的地方之一。
白色的雾气,从她诱人的嘴唇呼出,打在渡边彻脸上。
没见过你这么自恋的人。渡边彻手撑地,把她扶起来。
清野凛雪白无瑕的小脸,有淡淡的红晕。
也不知道是因为出丑,还是倒在渡边彻怀里的缘故。
渡边彻想笑,但笑不出来‐‐眼前脸红的清野凛的眼神,就是如此冰冷。
开始吧,跟着我滑。清野凛唇间泻出冷漠的气息。
她背对下坡道,双手搀着渡边彻的手,慢慢开始练习。
渡边彻是毫无疑问的绝顶聪明者,运动神经出色,身体素质更是常人难以想象。
初学者的目标‐‐敢滑和不摔,从一开始就不是问题。
清野凛对他的要求,也不是那些,而是规范、稳定、流畅与自由。
只是一上午的时间,渡边彻已经能在高级雪道御剑飞行。
那种感觉,除了俗气的御剑飞行,实在想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在雪道上加速,身体顺应山与雪的形状起伏,脚下被托起,轻巧地漂浮在雪面上。
有时候坡道陡峭一点,干脆直接从上面飞过去。
前方清野凛滑雪板扬起的雪花,透着雪镜迎面冲来,仿佛飞行于云层之中。
渡边彻在空中回旋了好几圈,以相当潇洒漂亮的动作,停在清野凛跟前。
酷不酷?他一脸得意。
我发现你越来越有花花公子、上门女婿游手好闲的样子。清野凛用审视的目光盯着他。
渡边彻愣了下:游手好闲?不是多才多艺?
说法因人而异。
才不是,你明明就是对我有偏见,我懂了,你在嫉妒我滑得比你好。
滑得比我好?你可真敢说。清野凛轻蔑地嘲讽。
那就比试比试。
两人重新上了缆车,站在起点。
清野同学,让我见识一下你的全力。
清野凛没有说话,只是露出高高在上的笑容。
‘这个女人!’
开始!
两人如从悬崖上跳下般,飞快地冲了出去。
压低身体,集中精神,灵活得仿佛水中的游鱼,渡边彻逐渐领先。
在冲过一个大坡,他甚至有闲心做了一些花里胡哨的动作。
在空中回头,想隔着速度、飞雪、雪镜,窥探清野凛的表情。
清野凛刚到坡道。
渡边彻甚至想,如果有摄影机,说不定能拍下两人同时飞在空中的场景。
然后,就算摄影机也拍不到。
清野凛也没有飞起来。
快到离开坡道时,她忽然栽了跟头,两人带滑雪板,在雪地里滚了好几圈。
渡边彻落地,减慢速度,一直回头望着那。
但是,一直滑,一直滑,都快拐弯,看不到她时,她都没从雪地里站起来。
清野凛不是轻易放弃的人,出事了‐‐渡边彻脑海里浮现出这个念头。
清野!!!
直接一屁股做雪地里,强制停下后,慌乱地脱滑雪板。
渡边彻逆着陡峭的坡道,拼命地晚上跑。
昨天刚下的雪,一脚踩下去,一直淹没到脚踝。
清野!渡边彻冲到清野凛跟前,单膝跪在雪地里。
躺在雪地里,那张讨人喜欢的脸,洋溢着浅浅的笑意。
那是极为单纯的笑,没有高高在上,没有轻蔑嘲讽。
你......渡边彻愣住了。
我故意的。清野凛取下雪镜,露出双眸。
那双眼睛,因为浅浅的笑意,璀璨如星河。
你身体有没有什么病?渡边彻不放心地问。
没有。
那就好......渡边彻舒了一口气,不对,你想干什么?赢不了就耍赖吗?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你慌得汗都出来了,这么在乎我吗?清野凛笑着说。
......知道还问!
清野凛笑意更浓了:篝火晚会,你会邀请九条吧?
突然的话题,渡边彻一时间猜不到她的想法。
但这种事,不对,不管什么事,他一开始就没想对她隐瞒。
是。他说。
越野车输的时候,我就意识到了。躺在雪地里的清野凛,望向天空。
美姬她是我女朋友。渡边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抱着怎么样得心情,说出这句话。
作为你没邀请我的补偿,老老实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看什么问题了。
清野凛无奈地叹气。
就这个男人,昨天还说什么都可以对她说。
如果有一把刀,你会让谁拿刀柄,谁拿刀身?就我和九条美姬之间。
为什么问这种问题?
询问是一时之耻,不问是一生之耻。好了,该你回答我了。
总感觉你不是在回答我的问题。如果真有那种时候,轮流用刀子不就好了吗?
我想一直用呢?
我去打工,再买一把?
刀可以买,你可以分裂成两个人吗?清野凛扭过头,看着渡边彻。
清野同学,如果我让你握刀柄,你会怎么做?
两人对视好一会儿,清野凛轻轻的声音才传过来:
我也不知道。但每个人必须有一把刀的话,我会一直把它握在手里。
渡边彻笑起来。
他一屁股坐在雪地里,躺在清野凛的身边,望向同一片风景。
覆雪的山野,遥远山下的小镇,挂满冰霜的树。
如果有下辈子,让我们早点遇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