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司机开着车，路上一句话都不说。
沈不欲和宋染坐在后排，时不时对视一眼，但都没有说话。
其实沈不欲心里也没有底，他对俞娜兰的认识只有那些情报里的事情，现在就这么进了她的家门，谁也说不准会发生什么事。
也许是下马威，这个倒好说，俞娜兰想踩着他竖威风，这没什么所谓，大不了装个孙子先糊弄过去，以后有的是机会搞她。
但也许是鸿门宴，那可就麻烦了，说不定会撕破脸……
不过撕破脸也就撕破脸，大不了再把阴五灯抬出来说事儿，她俞娜兰胆子再大，也要给阴五灯几分面子。
所以沈不欲刻意没有带其他人，只带了宋染，即便出了什么事，也不会出现什么伤亡。
俞娜兰挺会挑地方，她现在的住址是以前的一个景区公寓，还是最豪华的那一栋，建在半山腰上，坐北朝南光线良好，视野没什么遮挡物，抬头看天低头看山，再伸伸脖子还能看到底下的人工湖。
这儿除了是观赏景色的绝佳地点，同时也是打防御战的绝佳地点。
南北两侧都是峭壁，西侧是个上山的陡坡，只有东侧有一条上山的缓坡，是真正意义上的易守难攻。
轿车缓缓上山，每隔一段距离都能看到两三个拿着枪驻守的人影，算下来，光是环山路上就至少有一百号人。
眼看大门近在眼前，半空中忽然传来扑腾腾的声音，抬头一看，居然是一架打着强光的武装直升机从北山飞了过来，把沈不欲所在的车照得通亮。
直升机只停留了片刻，便离开了，谁也不知道这是例行的巡查，还是刻意的“警告”。
警告沈不欲这儿是她俞娜兰的地盘，绝对不要乱来。
“二位，到了，请下车吧。”
司机头也不回地说道，车门外也没有一个
来接待的人。
沈不欲轻笑一声，也没多说什么，拉着宋染下了车。
司机从车窗伸出头，扬声道：“沈科长，俞科长在二楼，麻烦您上去找一下吧！”
沈不欲权当没听到，自顾自站在山路边，眺望远处的湖泊。
虽然是人工湖，但面积不小，即便周围没什么光亮，也依旧能看到湖面的波光粼粼。
如果有月亮就更美了。
他瞥了一眼亮着灯的二楼，掏出一包烟，自顾自点燃：“咱俩打个赌？”
宋染幽幽地瞥了一眼他嘴里的烟：“什么赌？”
“赌俞娜兰多久会亲自下来找我们。”
沈不欲坏笑着，脸上明摆着写上“我有坏心眼”五个大字。
宋染眯起眼，没好气地说道：“你是小孩子吗？赌这赌那的……你下什么赌注？”
他想了想，忽然开始活动肩膀：“这几天又是坐飞机又是坐车的，肩膀都僵硬了，我要是赢了，你就给我捏捏肩。”
“你还挺会使唤人！”宋染撅起嘴，“我要是赢了！你就把烟戒了！”
“成交！”
出于宋染意料的是，沈不欲居然一口答应下来，她几乎能从这家伙的眉宇间看到“阴险狡诈”四个字。
宋染犹豫了一下，说道：“我猜……三分钟！”
“我猜三十秒！”
沈不欲大叫一声，然后双手下压，按在腰带上，猛地就把裤子扒了下来！
宋染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小陀螺似地转过身：“你你你你干嘛！你疯啦！”
“我撒尿还不行？”
沈不欲坏笑着，把忍耐已久的尿意尽数释放，还激灵灵打了个颤。
果然，三十秒左右，紧闭的大门忽然打开，俞娜兰脸色阴沉地走了出来。
“你耍赖！”宋染低声叫道。
沈不欲权当没听见，笑着迎上前去：“哎呀！俞科长！可算见到您了！”
俞娜
兰黑着脸，看着地上的一滩水渍，强行挤出笑容：“沈科长……这是在做什么？”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不好意思啊，从昨天上飞机开始就一直没机会去厕所……俞科长也一直没露面，实在没忍住，抱歉抱歉！”
他这话明面上是解释，暗地里是在戳俞娜兰的心窝子，阴阳她摆架子。
俞娜兰干笑两声：“该道歉的是我啊沈科长，我这一直在处理公务，不小心睡着了，实在是失礼。快快请进吧！”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沈不欲大摇大摆地走在前面，脸色涨红的宋染低着头跟在他身后，一时间觉得颜面全无——
怎么会有人在别人家门口尿尿的！
沈不欲一边走着，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俞科长果然不得了，这么忙还能找到我的住处，像您这么有能力的，我觉着您一个人就能把整个邢诺市管理得井井有条。”
这话又是在暗讽两点：一是他并没有暴露住处，俞娜兰居然就能找到他，谁知道用了什么手段；二是终王朝的人都被逼到了邢诺市郊外，讽刺她俞娜兰蛮不讲理。
一上来火药味儿就这么足，俞娜兰像是有点没反应过来，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我自打得知沈科长要来，就一直准备着呢，就怕没法第一时间接见您。您应该也知道了，邢诺市里可不安分，终王朝的其他官员都不太敢住得太近，只好由我接待您了，您多见谅。”
这话说得沈不欲也是一惊，她这是在服软？还是在示弱？
他本以为俞娜兰是个和舒正阳一样仗势欺人的家伙，可没想到她把姿态放得这么低，一时间沈不欲都有点搞不清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了。
只能见招拆招了。
餐厅在高层，一行人径直上了12楼，在视野最好的桌前坐下。
和外面
不同的是，整栋楼都有电，餐厅里灯光昏暗暧昧，暖色的灯光让人的心神忍不住放松下来。
音响播放着低沉悠扬的小提琴曲，桌上也竖着几根蜡烛，人刚坐下，就有侍者端上了酒。
俞娜兰挥挥手，所有人撤下，整个餐厅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她忽然站起身，把香槟倒在杯子里，双手递送到两个人面前。
“沈科长，我敬您一杯，今天是我怠慢了，您多原谅。”俞娜兰说完，就把酒一饮而尽。
沈不欲一愣，还没说话，俞娜兰就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面向了宋染。
“宋副科长，我也敬您一杯，今天的事我听说了，南区的冯甘诗是个麻烦的家伙，给您添麻烦了，您也多原谅。”
她一仰头，又是一杯酒下肚。
两个人面面相觑，愣是没看出来这是什么路数。
沈不欲喝完酒，轻声说道：“俞科长真是平易近人，您不用这么客气，以后我们就是同事，理应麻烦您多多关照才是。”
这话说完，俞娜兰忽然吸了吸鼻子，低下头像是在擦眼泪：“您能这么说，我就放心多了……沈科长，不怕您笑话，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您之前来的那一批终王朝的人，都是一群酒囊饭袋，什么事都不顶用，一来就搬走了。”
她哭哭啼啼起来，越说越伤感，眼眶还真的有些泛红：“还有那舒正阳舒处长……他为人太霸道了，虽说是上面的命令，但他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杀人啊！可、可我就剩下一个人了，我能说什么？”
沈不欲没说话，只是一口一口地喝着酒，心里不断地琢磨她这几句话的意思。
她这是把脏水都泼在了终王朝和舒正阳的头上，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俞娜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您既然调查过了，那应该也知道，东区那两
个伪王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霸占着发电厂，还不让人修电网。我这也是打着享福的幌子，才让他们修复了一条电路，连在我这房子里，多多少少能给几十户居民供上电——沈科长，您是执行局的，一定不能坐视不管啊！”
“我当然不会不管。”沈不欲观察着俞娜兰的表情，试图找出破绽，“不过，俞科长的意思是……想让我把东区的两个伪王处理了？”
“不不不！我绝对没这个意思！”
俞娜兰慌张地摆摆手，刚想说什么，就有侍者端着菜上来，然后忽然凑到她耳边想要说什么。
她一歪身体躲开，不悦地说道：“沈科长和宋副科长都不是外人，你只管说就是了！”
侍者面露难色，犹豫片刻才开口：“科长，东区的人又在向他们辖区内的居民收电费了。”
俞娜兰惊恐地瞪大眼睛，愤慨地说道：“他们上个星期不是刚收过吗？怎么又收！这让老百姓怎么活！”
侍者低着头不敢说话，沈不欲和宋染也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吃着刚端上来的牛排。
俞娜兰挥挥手，让侍者下去，紧接着又开始啜泣起来。
她嘤咛几声，忽然站起身，端着酒杯抬高了声音：“沈科长，宋副科长！您二位也听到了，现在邢诺市的居民又没电又没水，还要被欺压，这可怎么活得下去啊！只要您能把这事儿解决了，我敬您三杯……不！您让我做什么都行！我怎么样都无所谓，可、可市里的老百姓都是无辜的啊！”
沈不欲慢悠悠地吃着牛排，心里了然了。
这俞娜兰把自己择得干干净净，所有的锅都扣在别人头上，把他沈不欲当枪使，想借他除了东区的伪王。
她自己兵不血刃，还能不落一点口实，好心机，好计策啊。
原来啊，搁这儿玩苦肉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