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累死累活挣得那点逼钱,全都给你这个累赘买药了!”
咆哮声伴随着酒瓶砸碎的声音,紧接着,客厅传来母亲低低啜泣的声音。
路哲缩在厕所,双手堵住耳朵,假装听不到这一切……
不,她多希望自己真的听不到这些声音。
但稚嫩的小手能稍微阻挡声音的传播,却无法阻挡沉痛的现实一步步往前推进。
和十几年来的某个寻常的夜晚一样,刚刚出院的母亲被刚刚出狱的父亲用酒瓶猛击身体。
极尽辱骂的字眼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小刀,把路哲早已麻木的神经彻底割断。
年幼的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沈不欲明明答应过她,明明说过的,说他一定会把钱送过来的。
到时候,妈妈就能接受治疗了,再不济也能买些药。
可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呢?为什么医生跟她说根本没有人来送钱,父亲还因为赌博被拘禁了三个月呢?
为什么等她从医院回到村子后,村里的小朋友不仅不和她玩,还要说是她害了沈不欲呢?
母亲强忍悲痛,但还是忍不出发出阵阵恸哭,父亲却越骂越暴躁,甚至还把本就不牢固的木桌砸在了母亲身上。
好吵啊。
…………
“你不是想赚钱嘛?”
肥头大耳的女人轻轻揉捏她稚嫩的肩膀,贪婪的目光上下打量这仿佛尚未完全绽放的花苞般的身躯,似乎已经在计算值多少钱了。
路哲不知道老鸨说的是什么意思,更不明白该怎么用身体赚钱。
但她真的很缺钱,母亲本来就有慢性病,被父亲家暴后,病情愈发恶劣。
她需要钱,很多很多钱。
于是,她点点头,和素不相识的、油腻的中年男人走进了灯光昏暗的房间。
很疼,但没有被父亲打的时候疼。
但老鸨告诉她,这样是不行的,要学会迎合,学会更多的技巧,
这样才能赚更多的钱……哪怕会遍体鳞伤。
几个月后一天,她拿着足够的钱,想着终于可以回家给母亲治病了,可视野却被几道人影团团包围。
老鸨站在人墙之后,目光中满是鄙夷和不满。
她忽然明白,这片沼泽里装的不是淤泥,洗一洗就能干净。
里面装的是水泥,一旦陷进去,就会被封死在里面,连喘息的时机都没有。
她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没有来客的时候,看着窗外的人来人往,尤其是看着那些高中生。
沈不欲还好吗?高中生活还精彩吗?
妈妈……还活着吗?
…………
“这已经是我第二次抓你了,路哲。”
陆洞看着从监狱门口走出来的路哲,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我们已经通知了你的家属,但看来他没有来接你。”
“我爸才不会来接我呢。”路哲耸耸肩,无所谓地看着高高悬在天空中的太阳。
久违的,她觉得累了。
陆洞忽然伸出手,平静地说道:“我要调职到邢诺市了,跟我一起走吧……你不是一直想离开这个县城吗?”
路哲的脑中忽然闪过了已经去世的母亲,又想起了一个青涩的脸庞。
那家伙过得还好吗?
路哲笑了笑,高高举起双手:“好哦!”
之后的两年,恐怕是她人生中最为幸福的两年。
住在地下二层的出租屋,在一个小小的服装店做销售员,每天都在超市里抢最廉价的打折食品,偶尔还能见到陆洞。
陆洞会请客,让她好好吃一顿,两个人的关系也越来越近,却始终隔着一层看不到的、可悲的厚墙壁。
陆洞是把她当妹妹看的,因为几年前他的妹妹死于慢性病引起的并发症。
他救的不是路哲,而是止步于几年前的妹妹。
路哲也并不在意,她的心里也没法再装下一个人。
但她真的非
常非常感激陆洞,是他给了自己第二个人生。
…………
可她终究没有彻底逃脱泥潭。
当熟悉的老鸨重新站在她面前时,她没有做任何抵抗,任由对方把自己带走。
但也多亏了这个老鸨,让她在逆维度危机爆发后,第一时间被变卖给陆彦,接受人体实验。
是父亲跟老鸨说了她的位置,所以老鸨才能找到她。
也是父亲,亲自带着她来到终王朝,陆洞虽然百般阻拦,但终究还是被路哲说服了——
只有成为伪王,成为掌握着权力的那个人,才能从深渊中爬出来。
她起初是这么认为的。
…………
“为什么……!”
路哲怒吼着,一拳砸向沈不欲的脸庞。
泪水止不住地从她的眼中涌出,其中浓缩了这四年来数不尽的痛苦和埋怨。
“为什么你当时没有来找我!”
她歇斯底里地咆哮着,雄壮的身躯像是山一样压向沈不欲,拳头胡乱地挥出。
即便是纯粹的身体力量,她也根本不是沈不欲的对手,更别提这杂乱无章的拳法了,更是连沈不欲的一根毛都摸不到。
可沈不欲没有躲闪,任由拳头落在自己的身上。
拳头击中的地方,立刻出现肿块和淤青,甚至被打断了几根肋骨,但也很快就恢复了。
随着王权的增加,沈不欲的愈伤速度也越来越快。
路哲面目狰狞,可打着打着,忽然崩溃地大哭起来。
她勾住沈不欲的脖子,整个人跪在地上,用力地抱紧这副本该在四年前就抱紧的身体。
“路哲……”
他轻轻抚摸女孩的脑袋,手掌每次摩挲过,都会带下一片黏连着头皮的黑发。
路哲的身体还在不断地发生着变化,黑色的鬃毛从她体表冒出,骨骼形变愈发夸张。
恐怕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彻底变成一头怪物。
路哲深吸一口气,声音粗
重:“抱歉,我知道不该怪你……我只是有点难过。我真的很想很想见到你,这四年每一天都想见到你。”
“我找过你,但没有找到。”沈不欲轻声说道,“你爸不肯跟我说你去了哪里,村子里的其他人也都不知道。”
路哲早就料到了,无奈地说道:“我知道的……村子里的其他人怎么样了?大家还好吗?”
“还好。”沈不欲安慰似地拍拍她的后背,“我把他们都杀了,再也不会有人说你的坏话了。”
路哲微微一愣,想要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陆彦的声音再次传来,比刚才更加暴怒:“路哲!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好,你不肯杀他,我就亲自动手!”
“陆彦!你这个……”
沈不欲刚想破口大骂,却被路哲更用力地抱住。
“不欲。”路哲微笑着说,“可不可以帮我个忙?”
沈不欲轻轻点头:“你说吧。”
“帮我……”路哲深吸一口气,仿佛变回了四年前的那个如太阳般活泼的女孩,“和我爸说,我……”
他有些发愣,还没想明白路哲想说什么,就突然觉得眼前一亮——
博物馆外,钟涵和陆洞刚刚杀死了三位伪王,正疲惫地坐在地上休息。
小愣按捺不住,小跑着凑近过来,可地面突然震动起来……
一束强光突然穿透整个博物馆,紧接着,滔天的火浪瞬间如火山喷发般瞬间涌出!
震耳欲聋的巨响在顷刻间爆发,像是神明在地面上投掷以神罚,整个博物馆瞬间烟消云散!
恐怖程度远超想象的爆炸把整个上京市的夜空照亮,甚至远在人事局的宋染都能感受到强烈的震感。
陆洞最先反应过来,强光逼得他双眼直流眼泪,可他还是伸出双手——
毁天灭地的火浪和冲击波刹那间就冲了过来,却在陆洞身前化成一团
团黑色的雾气。
小愣猛地用尾巴把三个人卷起来,可即便如此,恐怖的高温还是让他们身上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烧伤。
钟涵拼命发动权能,所有砸过来的碎石都提前落在地上……
等一切重归平静的时候,三个人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传来烧伤的剧痛,每次呼吸都要用尽全力。
陆洞挣扎着爬起来,推开小愣早已千疮百孔的尾巴,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建筑。
原本两层楼的博物馆,此时只剩下一片矮矮的残垣断壁。
大部分建筑被瞬间蒸发,露出了藏在地下的展区。
他跌跌撞撞地走过去,脚下的地面滚烫,每走一步脚底都传来一阵剧痛。
他伸头看下去,忽然发现有一处废墟正在缓缓蠕动。
沈不欲用力推开了压在头顶上的碎石,呆愣了几秒——
发生了什么?
爆炸?
怎么会有这么恐怖的爆炸?
“路哲呢!”陆洞突然大吼道。
沈不欲一颤,猛地想起了什么,赶忙在附近的废墟中挖掘起来。
很快,他就在自己身前的废墟中触摸到了某种柔软的东西。
“在这儿!在这儿!”
沈不欲喘着粗气,像是在跟陆洞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没、没事的!刚才我的权能被触发了,虽然我也不知道做了什么,但、但你看!我一点事都没有,衣服都没坏!路哲……路哲也一定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的……路哲!路哲!路……”
呼喊声戛然而止,他看到了路哲的上半身,轻轻从废墟中拉出来,整个人却僵住了。
路哲狰狞的脸上似乎还残留着微笑,躯干的前部还完好无损……
但也只有前面了。
沈不欲呆呆地看过去,在路哲的身后看到了没有连接着脊椎的肋骨。
她像是被人从横截面一分为二,身后的断口被高温烧得焦黑,脓血缓缓流在沈不欲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