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国，江都。
吴王府。
杨渭坐在上面，脸色十分阴沉。
他的下方左右两边，则是坐着两位穿着白色袍服之人。
这两人，便是昔日通文馆的圣主、以及亚圣，李嗣源以及李嗣昭。
李嗣源抿了一口茶水，旋即便将其放在桌上。
他望向杨渭，淡淡笑道:“吴王殿下，我们先前可是说好了的，我们助你登上吴王之位，你也要助我们一臂之力......怎么吴王现在好像不太高兴啊！”
杨渭一脸阴沉，低声道：“我让你们帮我登上王位，可没让你们杀死我大哥！”
李嗣源啧啧摇头，道：“吴王，你是否有些太过天真了。这王侯之家，哪里来的骨肉亲情啊！”
杨渭哼了一声，道：“本王并不是说骨肉亲情。这个节骨眼，大哥死了，主要不是傻子，都能猜到这事与我有关！”
李嗣源微微一笑，道：“吴王，如果你大哥不死，伱以为你真的能登上这吴王之位吗？”
杨渭瞥了李嗣源一眼，却并没有多说什么。
他很清楚通文馆圣主这个身份意味着什么。李嗣源能轻而易举地杀死自己大哥杨渥，就说明他也能轻而易举地杀死自己。
眼下最好还是与其合作为好。
“李嗣源，你说吧，你想让本王帮你做什么？”
李嗣源轻轻一笑，道：“我听说吴国道教兴盛，天师府天师昔日也曾受过老吴王的恩惠......恰好我本人也对天师府的天师有些兴趣，不知道吴王愿不愿意帮我找一找天师府的天师？”
“天师府的天师？”
杨渭眉头一皱，沉吟道：“你说的可是天师府的崇玄道人张玄陵？”
“不错。”李嗣源点了点头。
“可是张玄陵不是被玄冥教追杀，下落不明吗？”
“所以才需要吴王手下的大军出力啊。”
杨渭道：“你想让本王动用大军，帮你去找人？”
“不错。”李嗣源望着杨渭，眼睛一眯，露出了阴沉的神色。
“吴王可是不愿？”
李嗣源虽然心平气和，但杨渭仍旧能察觉到一股杀机。
杨渭顿时明白了一件事。
李嗣源并不是在跟自己商量，而是命令！
他能杀死一个杨渥，拥立自己为吴王，也能杀死一個杨渭，继续拥立下一个人为吴王。
杨行密的儿子，可不止他一个！
杨渭想到这里，勉强露出一丝笑容。
“圣主说笑了。圣主帮了本王这么大的一个帮，本王又岂能知恩不报呢？本王这就传令各州县，同时派人去搜寻张玄陵的下落。”
......
寿州，就是寿春。
南引汝颖之利，东连三吴之富，地势可谓十分重要。
淮南十四州，有两个州在淮河北岸，分别是海州、泗州。
剩下的淮南十二州，从东往西分别是：泰、扬、楚、滁、和、濠、庐、寿、舒、蕲、黄、光等州。
在这十四州中，襟淮带江的寿州，无疑是东南政权的门户。
寿州有芍陂之利，还是控扼南北、防守淮南的重要地点。其与濠州组成的淮南西部屏障，与泗州、楚州组成的淮南东部屏障。
对如今的吴国来说，只要守住寿州，淮南十四州可保无虞。
若丢掉寿州，则万事皆休，江北尽失。
因此历史上周世宗柴荣，发兵南征南唐的第一站，就是寿州。
杨溥也心知这一点，因此他待在寿州根本就不敢走。
当然，他待在寿州不走，并不是全是因为要北防段凝。
因为王彦章前不久毕竟已经北上征讨徐州的叛军，只要吴军坚守不出，眼下仅凭段凝的军队根本无法攻克寿州。
杨溥之所以待在这里，全是因为他的二哥杨渭当了吴王。
而且他大哥杨渥还死在了自己的府中。虽然对外宣称乃是病死，但这未免有些太突兀了。
杨溥又不是傻子。
他敢肯定，自己的大哥杨渥，肯定是自己的二哥杨渭杀的。
兄弟一场，杨渭居然能如此心狠手辣！
他能杀杨渥，是不是也能杀自己？
而且自己擅自出兵北伐，还打了败仗，有如此罪名杨渭更能心安理得地杀自己了。
灵虚不知不觉间走到杨溥身边，轻声道：“殿下可是在愁二公子的事？”
杨溥注意到了灵虚的称呼。
他称呼杨渭为二公子，这就说明他并不认同其吴王的身份。
说实话杨溥也不认同，但没办法。
“先生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灵虚这时沉声道：“殿下，如今情势危急，已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啊！”
杨溥一脸愁容，没有说话，灵虚的话却一直不断。
“二公子既然敢杀大公子，定是心狠手辣！而且您还犯下了兵败的罪名，甚至差点抢不回阵亡将士的尸体......有了这一茬，二公子就算要正大光明的杀您，您也没理！”
这话又何尝不是呢？
杨溥心里叹了一句，旋即想到了灵虚只身入肃军的事情。
“还望先生救我！”
灵虚假装沉思了好一会儿，才道：“救殿下，我倒是有一个妙计，就是不知道殿下能不能接受了。”
听到这话，杨溥顿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先生有何妙计？”
灵虚沉声道：“求助肃军，帮助殿下夺得吴王之位！”
此话一出，杨溥的眼睛顿时瞪得大大的，好久都没有说出话来。
半晌后，杨溥才颤声道：“求助肃国，这能行吗？”
灵虚道：“殿下求助肃国，尚有活命的机会，若是回到江都，恐怕就是死路一条了。”
“经过上次的游说，属下与那梁军主将段凝有了一些交情。我可以再次去见那段凝，让他传话给肃王，说明殿下之意！”
“而且殿下求助肃国，又不是投靠了肃国。朝济而夕设版焉，未尝不可！”
朝济而夕设版焉？
这倒也未尝不可，可更大的可能是与虎谋皮！
杨溥愣在那里想了半晌，忽然想到了自己女儿上饶的笑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那就靠先生了。”
灵虚这一去，很快就是一个晚上的时间过去了。
第二日清晨，杨溥顶着两个黑眼圈，在那里走来走去，十分焦急。
不多久，从肃军大营回来的灵虚，走了进来。
“殿下，事情已经说妥了，段凝已经派出信使，接下来就看肃王的态度了。”
听到这话，杨溥先是一喜，旋即脸上又布满了忧愁。
“这......这个......先生，此事还能不能反悔？”
见到杨溥吞吞吐吐的态度，灵虚顿时一脸愠怒。
“言出子口，入于吾耳，可以言未？”
“殿下就算自己不想活，也得想一想手下的将士们！如此优柔寡断，怎能成就大事？”
这似乎是灵虚辅佐自己以来，唯一一次发怒。
不过杨溥却没敢把愤怒反馈回去。
因为他早已心如乱麻。
良久之后，他才重重叹了口气，只说了四个字。
“罢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