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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入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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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0 章 分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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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梳与竹林那边的人遥遥相望,像迎敌对战之前的一场无声角力。 她恨不得立即扬剑得到一个痛快的结果,也同时头一回在心里祈求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停在曾温柔照耀她的月亮,开始与她渐行渐远之前的这一刻。 但在长到令人窒息的静默后,她不得不又问了出口:“你告诉我,究竟是谁杀了她?”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万钰彤娉娉婷婷地走了过来,停在她面前五步外,冲她勾唇一笑,“还需要多此一举再问我吗?” 是了,凡是殷梳见过的招数,她都能过目不忘。更遑论这道剑痕所用招数是她再熟悉不过的,而普天下能发挥到这种威力的除了她自己之外,只有一人。 但她不愿意相信,她宁愿再多问一次。 殷梳端详着面前这张熟悉的姣美容颜,避无可避地从牙缝中挤出她心中的答案。她没有可以疑问的余地,陈述一般开口道:“是祁宥。” 万钰彤莞尔,语气自然地熟稔又亲密,开口赞道:“真聪明。” 她漫不经心地垂下眼看着她和殷梳之间的这块空地,想起那日杨雅儿倒在这里时那张死不瞑目的脸。 当时她也是站在这个位置,一刹那的诧异后,开口嗔怪道:“你怎么就这么把她杀了,我还想多留她一会呢!” 郭茫收起剑,看都没有看地上的尸体一眼,随口回答:“不是你说的她若再胡搅蛮缠,就杀了她吗?” 万钰彤闻言一愣,随即像听到什么能逗趣的乐事般笑出声来。 郭茫面色无波无澜地看着她,与平日在人前一派温文尔雅不同,此刻的他通身冷冽,卷夹着睥睨一切的气势。 万钰彤很快正色问:“清玉宫追过来的其余人呢?” 他眼皮都没有抬一下,自然地回答:“都解决了。” 万钰彤柳眉一挑,打趣道:“子琳师兄真是好威风,不过你连他们大小姐也杀了,真的不怕激怒清玉宫宫主反咬你一口吗?” “死人还有什么资格同我作对?” 万钰彤是真的愣住了,她以为自己理解错了,忙确认道:“你把宫主也杀了?” 郭茫理所当然地回答:“有什么杀不得的,清玉宫这枚棋子走出了今天这步棋后就可以扔了。” 万钰彤想了想,认同地点头。 郭茫注意到万钰彤思考的时候还快速地瞥了一眼瘫在血泊中的杨雅儿,他有些不悦地开口问:“还是你觉得我不该杀这个蠢货?” “没有,只是有些可惜,把她再留一会这出戏会更精彩。” 郭茫皱着眉,有些冷硬地解释道:“她必须死,她若多再活一会很容易就会猜出你我的关系,到时你的身份就瞒不住了。” 万钰彤有些不以为意地开口:“本来也瞒不了多久了,我做的事情殷梳她很快就会发现了。” 郭茫不赞同地看着她,说:“那也不行,她们不一样。这个疯女人指不定会到处大喊大叫,到时候再要灭口就很难处理干净了。” 万钰彤面色有片刻意外,她抬眼看他,只见他冷着脸并不见有多余的情绪。但她仍破颜一笑,娇声说:“原来你是为我着想,我就知道还是你对我好。” 郭茫闻言没有太大的反应,他回头看向竹林另一边,侧过身开口:“外面都差不多了,你可以过去了。” 万钰彤点点头,她低头查看了一下自己浑身上下是一副激战过的模样,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后,提着剑朝前走。 经过郭茫身边时,她随手一扬,一道剑痕打在杨雅儿背后,覆盖在郭茫刚刚的那一剑上。剑痕交错,辨不清彼此。 眼看着她要离开此处,郭茫突然出声叫住了她:“万钰彤。” 万钰彤脚步一顿,问:“还有何吩咐吗?” 郭茫略一迟疑,冷声开口:“事已至此,你再留在这里其实不会再有太大作用,不如现在你就直接和我一起离开,我们去做些更有意思的事情。” 他说话时语气中满是漠然,还透着三分邪气,这通身的举止做派任人看到都很难相信他是一位正道侠客。 万钰彤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的提议,她笑着说:“我亲自做的一场戏,怎么样我都要留在这里看到结局。” 郭茫难以理解万钰彤的选择,还欲再劝:“这不值得你以身涉险。” 她抬起眸子,眼底迷雾氤氲令人深陷其中。 她反问:“不是还有你吗?” 见他无甚反应,她也不在意地敛眸,逗弄似地唤他名字:“不是吗,宥哥?” 郭茫闻声面色总算有了些许变化,他有些不太自然地抬手摸了摸脖子,轻斥道:“你自己好自为之。”. 万钰彤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薄如蝉翼的□□附在他脸上,即使是她也看不出任何破绽。但只有她心里知道,眼前这个彬彬有礼的“郭茫”不过是他行走江湖的表象之一。 她也不欲再试探更多,收回眼神淡淡开口:“放心,我有分寸。” 想到这里,万钰彤舔了舔上颚,已经悄然握紧了佩剑。 她的分寸拿捏得还是稍微偏颇了那么一点点,这一幕比她预想的要来的早了一些。 殷梳收回落在她身后无边际的天幕上的目光,颤声问她:“为什么?” 她一字一句重复:“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万钰彤唇角笑意褪去,毫无温度地反问她:“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殷梳遽然闭上眼,再睁眼时眼中平静无波。 “所以说,从一开始你就是教主那边的人。” 万钰彤挑眉默认。 疏通了这一个关节后,所有的一切全数清晰。 殷梳像第一次认识万钰彤一般,她侧过脸,换了许多个角度重新看她。 “根本就没有什么人伪造了折梅令,从始至终就是你——”她伸出手艰难地指向万钰彤,“你收到我的信笺之后顺水推舟用你手里真的折梅令给我们所有人制造了一场迷雾,让所有人互相猜忌。” 殷梳回想起那时她在无法抗拒湮春楼的任务不得不陷害万钰彤的两难中苦苦挣扎,而原来螳螂捕蝉,殊不知谁才是黄雀?她不过也是戏中人。 万钰彤迎着她凛然的眼神,不以为意地开口:“那么久远的事情了,难为你还一直记在心里。” “在碧波湾的时候,是你给祁宥报的信。这次在药庐,也是你暴露的我们的位置。” 万钰彤手指抚弄着头发,丝毫不打算辩驳。 “是你偷偷换了谷二哥给我配的药,解开了我的噬魂散。你还故意将当年来龙去脉悉数告诉给我,让我难以自容。” 她眼眶发红,眸中有隐隐将落未落的水光。她有些难以启齿,但无法自抑地发问:“我们同行的这么多个日日夜夜,你都在想些什么?你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有没有过哪怕丝毫的犹豫?” 万钰彤眸光微沉,随后奚笑了一声。 她冷眼看着殷梳有些许失魂落魄的样子,语气冰如寒霜:“你想太多了,我们从来都不是真正的朋友。” 殷梳袖中软剑应声而出,锵然破空直指向曾经最亲密到可以交付后背的伙伴。 “万钰彤,你们万家堡自上而下与魔教沆瀣一气,我定会将此公诸天下,你也要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万钰彤迎身抽剑,她没有反驳,只是不悦地低喊了一句:“不要把我和他们相提并论!” 两道如虹剑气相撞,竹林中人影翻飞,寒风尖啸从她们之间霍霍穿过。 殷梳一个纵跃回身一剑朝万钰彤劈了过去,但她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缚住了手脚,最终只挥出去了五成劲力。而万钰彤看似势如破竹的一剑也同样只是堪堪格在她的剑上,两人兵刃相抵,四目相对间,人如昨,物事已非。 一招过后,二人都被对方的剑势逼退两步。 殷梳有些听不懂万钰彤那句话,她反手挽了个剑花,又直冲万钰彤而去,嘴里厉声呵斥道:“你与祁宥狼狈为奸,令武林正道不耻,还有什么提不得的?” 万钰彤似被激怒,不甘示弱讥道:“你又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你离开湮春楼就是为了学会满嘴正邪善恶的?” 二人话不投机,便不再言语。剑影交织,包含万千道锋芒。 两人均为武林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但论修为内力,殷梳隐隐胜过万钰彤一头。只是万钰彤好似熟知湮春楼的斩清阳,刚对战时殷梳颇受掣肘。如今战至酣处,殷梳也渐渐看出了清霜剑的门道。 她虚晃一招,逼万钰彤露出空门,反手一剑朝万钰彤逼了过去。 就在此时一道白影踏空而来,挥出一剑截住了殷梳的剑锋。殷梳忙旋身接下这一招,她看清来人,已不在意料之外。 她忍住心中的愤恨,咬着下唇横剑化攻为守。来人步步紧逼,又一连斩出三剑,杀意勃勃。 殷梳刚欲提剑迎上,又是一道青褐色的身影从她身后掠了过来,劲风一扫将来人剑气逼散。 殷梳面色一喜,叫了一声敛怀,持剑与他并肩对敌。 于此同时,万钰彤也喊了一声:“宥哥!” 祁宥动作稍缓,停下攻势回头看她。他的眼神不动神色地在万钰彤身上上下扫视,发现她并未明显受伤。 万钰彤朝他无声开口:“我们走。” 祁宥面色不悦地看着须纵酒殷梳二人,但万钰彤又走到他身边小声催促。他犹豫片刻后一言不发地拉起万钰彤拔地而起,几个起落间身影彻底消失在竹林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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