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白雪的身边,陈家栋喂了白雪一条小鱼,只是想引起她的注意力,白雪兴致勃勃地吃了下去,眼睛又一直盯着陈家栋,等待着陈家栋继续喂她,陈家栋没有喂,转身回到院子里,看到阿军已经在那里了。
“我给你放了两本书,我不知道你想不想看看,”陈家栋说着,尽量显得很随便,“就在你肩膀位置的树杈上。”
然后,陈家栋向着白雪要飞行的目的地走去,手里端着放小鱼的盆子,陈家栋用眼角的余光看着阿军,他看到阿军看了看那些书,没有动。“这是别人借给我的,”陈家栋又说,“是关于英国的一个人训练苍鹰的,如果你想看看,我可以借给你,那本中文的是翻译过来的,我现在还没有找到关于训练白鹤的书,”说到这里,陈家栋又加了一句,“没事的,你要想看,就拿走,不想看,留下来就行,没关系。”
陈家栋在白雪训飞的目的地准备好了之后,又对阿军说,“如果你打算今天下午放学后还来的话,我告诉你,我今天下午不训练白雪了,明天早上再训练。”阿军没有反应,更没有回答,陈家栋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
早上的天空,是冬天特有的苍白的蓝色,没有一片云,白雪站在那里,仍然盯着陈家栋,一动不动,陈家栋拿出一条鱼,还没有叫她,她就飞了过来,脚上的绳子在雪地里留下了一条痕迹,陈家栋兴奋之余,回头去看阿军,阿军已经不在那里了,树杈上的书也没有了。
陈家栋今天一天都在他父亲的老店铺里,他列了一个单子,把装修这间老店铺需要的材料都写了下来,做了个预算。电已经恢复了,窗户又用新报纸糊了起来,陈家栋不想让路上经过的行人看到他在里面干活,他打算装修好了之后再换玻璃。白雪站在后面的一个房间里,和陈家栋干活的地方分开,这样就不会让白雪总是呼吸灰尘了。
陈家栋把原来那些旧的货架都拆掉了,把他们拖到后院堆在那里,准备装修结束后再一起清理。然后又开始拆那个老柜台,当老柜台的前挡板被撕掉,露出下面的架子,架子上面原来曾经放着装有钉子、螺丝,插销、合页和门栓的小桶,所有那些小的零部件,没有办法放到货架上面展示的,都在这里。
陈家栋从家里拿了一个电暖气,虽然不会让这里太热,但也足以好过第一次他来这里的时候,更何况他现在干的是体力活,这不,才干了不到一个小时,他已经是大汗淋漓了。
对陈家栋来说,忙是好事儿,现在白雪和装修占据了他每天的生活,他很少有时间去想其他的事情,去想那些在他脑海里一直存在的记忆,尽管有时候,他会想一想当他的店铺装修好以后,他需要卖些什么东西。
陈家栋每天都在努力地工作,晚上,他也会给自己做一顿简单的晚餐,读一会儿书,然后就早早上床睡觉,他每天都很累,大部分时候,他倒下就睡着,没有时间去想太多。
但是个别时候,身体的劳累也并不是完全有用,也没有办法完全阻止陈家栋的大脑去想。陈家栋曾经在半夜里醒来,翻来覆去无法再入睡,乐乐和肖静怡的音容笑貌历历在目,除了那张一直放在他钱包里的婴儿照,陈家栋没有一张女儿的照片,他不知道女儿现在已经长成什么样子了。
陈家栋把床边的台灯打开,在昏黄的灯光下,他把钱包拿过来,拿出那张老照片,他仔细地看着这张照片,看着女儿胖嘟嘟的笑脸,试图想象出女儿现在的模样。陈家栋想起了乐乐的小手握在他的大手中,那只手好小好小啊,胖嘟嘟的很可爱。在陈家栋出事前的一个多月左右,乐乐已经会爬来爬去了,也会用手抓住东西站起来,每次当陈家栋下班回到家,乐乐都会开心地对他笑,伸出手让他抱,嘴里还在试图叫“爸爸爸爸”。
之前,陈家栋从来没有注意过婴儿的笑,是乐乐让他知道了,那种笑是最纯粹、最开心的表现,那种笑是发自内心的、由内向外发出的光,那种笑消除了他在办公室里的烦恼和劳累、医治了坏消息给他带来的伤心和痛苦,但是,那时候的他病得太厉害了,乐乐的笑最终没有医治好他。
陈家栋一直让自己忙忙碌碌,以便阻止自己去回忆过去,但是,记忆却还是像是一个怨鬼、一个幽灵一样,流连在陈家栋的视线可及之处。
这么多年来,陈家栋一直在训练自己,不要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抱有希望,否则的话,他可能还会再次陷入痛苦的深渊。陈家栋有时候会想,不知道女儿知不知道有他这样一个父亲,不知道当女儿长大了之后,肖静怡会怎样告诉她关于她的父亲。当陈家栋被判了刑之后,他提出了和肖静怡离婚,为了肖静怡,也为了乐乐;后来,肖静怡给陈家栋打电话说,她要带乐乐离开上海,陈家栋同意了。陈家栋知道,为了乐乐,他最好永远不要再见乐乐,也不要让乐乐知道他的事情,陈家栋曾经写信给肖静怡,告诉她,让乐乐永远都不要来看他、永远不要知道他,但是肖静怡却没有回他。这么多年来,陈家栋一直都不知道、一直都想知道肖静怡为什么没有回他,肖静怡是否同意他的提议。最后一封信,是肖静怡告知陈家栋她要在美国结婚了。
陈家栋在黑暗中走出卧室,走向书房,去找肖静怡在美国波士顿的电话号码,他一直放着那封信,那封肖静怡告知他她要结婚的信,里面有肖静怡在美国的电话号码。
拿着肖静怡的电话号码,陈家栋心想,他现在可以打电话了,他从来也没有打过那个电话,他只要拨出那几个数字,万里之外的美国波士顿,就会有一个房子里的人接听他的电话,那个人或许会是他的女儿,陈家栋不知道他能对女儿说些什么,陈家栋手里拿着那个电话号码,站了好一会儿,最终把它又放了回去,转身往自己的卧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