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要是不想说就算了。”蔡琴说。
“除了你已经知道的，其他的，也没有什么好说的，”陈家栋回答道，“我遭遇了精神失常，我感觉到所有的事情都失去了控制，就像我的心理医生说的，我失去了对现实的洞察力和判断力，也失去了对自我行为的控制力。”
“都已经过去了，说说你吧，你怎么样？”陈家栋停了一下，把话锋转向蔡琴，“我知道你结婚了，有一个女儿，其他的呢？”
“其他也没有什么了。”蔡琴从鼻子里笑了一下。
陈家栋笑着摇摇头，说，“不要把自己说得那么惨，你有家、有孩子，你的孩子能够在你的身边健康快乐地成长，这就是你最应该值得自豪和骄傲的。”
“你听起来好像挺认真的。”蔡琴对陈家栋语气里的感情觉得有些吃惊。
“我说的都是实话。”
“你说得也对，我只是希望，我没有在那么年轻的时候就生了孩子。”蔡琴手里拿着酒杯，转着杯子里的酒，若有所思地说，“或许，我应该说，我只是后悔，我结婚太早了，有时候，我感觉，我就好像是，任凭我的生活像水面上的一叶浮萍一样，随意漂流……，不要理解错了，我当然是非常爱我的女儿，我一点都不后悔生了她，她是我的精神支柱，我只是……，”蔡琴略微停顿一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陈家栋没有说话，微笑着点点头，表示理解。
“我想，人可能都有自己后悔的事情，对吧？”接着，蔡琴话锋一转，又说，“你想念你的女儿吗？”
陈家栋点点头，一片阴云蒙上了他的眼睛，就好像是房间突然变得阴暗了下来，“想，我每天都想她，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应该说我非常想念她，因为，我根本就不知道她、不了解她，但是，我想念事情原本应该有的样子。有时候我会想，我想念她们的感觉，更像是对死者的哀思。我幻想着那些事情没有发生过，我幻想我们一家还是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说到这里，陈家栋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再也不可能了，我已经彻底地失去了她，也彻底地失去了她妈妈。”他的声音里满是悲伤。
“你怨恨你自己吗？”
“我应该怨恨谁呢？”陈家栋没有回答蔡琴的问题，自言自语道。
“我不知道，可能怨恨不是一个确切的词，”蔡琴把手伸过去，放在陈家栋的手上，像是安慰，过了一会儿她才拿开，“你还是可以去看望你女儿的，对吧？”蔡琴又说。
陈家栋摇摇头，“她现在的生活一定很好，她可能都不知道有我这样一个父亲。”
“你的妻子肯定会告诉她的。”
“我不知道，她又结婚了，我在监狱的时候，我不想让她写信或者探监，我主动断绝了和他们的一切联系，我不知道乐乐都知道些什么。”
“你是想让她最好不要知道你，对吗？”
“没有我这个疯狂的父亲，她应该会过得更好吧。”
蔡琴对陈家栋所说的话感到有些吃惊，她也能看出来，陈家栋说的是认真的，“你还没有原谅你自己？”蔡琴关切地看着陈家栋，“你当时只是精神突然失常而已，而且，你自己说了，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一个餐厅服务员过来，问他们还需要些什么，他们说什么都不要了，服务员就开始收拾餐盘、整理桌子，他们两个没有说话，当服务员走了之后，陈家栋说，“你不介意我们转变话题吧？我很感激你刚才劝我的话，只是，我不想继续谈论下去。”陈家栋感觉到太阳穴开始有些钝痛，他也意识到了蔡琴也有自己的问题要操心、要解决，她不应该再背负他的问题了。
陈家栋又想起来，蔡琴刚才说的“人可能都有自己后悔的事情”，他怀疑任何人和胡东结婚会不后悔。
“你没事吧？”蔡琴问。
陈家栋这才意识到他的脑子溜号了，他的头痛似乎有些减轻，“哦，对不起。”
“你刚才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你在想什么？”
“实话说，我在想你刚才说的话，你说你很早就结婚了。”
“你是想说，你在想，我为什么会和胡东结婚，对吗？”
蔡琴的直接了当，让陈家栋触不及防，但是他承认，他的确是在想这个问题，陈家栋点点头，心想，不知道蔡琴知不知道胡东和他的朋友，那天晚上找他麻烦的事情，看这样子，她应该不知道，否则，她早就应该说些什么道歉了，“你们俩看起来不是同类人。”陈家栋说。
蔡琴对陈家栋礼貌地笑了笑，“当初，我遇见胡东的时候，他刚刚从部队复员，对你来说可能很难理解，但是，他当时的确是不一样，和在学校的时候相比，他改变了很多，可以说，是完全不同了，他有了理想，他想要做一番事业，而且他也很有礼貌，”蔡琴说着摇摇头，很难把现在的胡东和那个时候的胡东联系在一起，感觉她对胡东的爱已经是一个世纪之前的事情了。
“我那时候还很年轻，如果我再等等，多了解一下他，我可能就会看到他的缺点，但是，年轻的时候，谁没有冲动过呢？你说是吧？”
陈家栋微微点点头，“是啊，年轻的代价。”
“而且，人也是会改变的，有时候，人会变成一个完全不同的人。”蔡琴又说，“这让婚姻持续下去变得几乎不可能，你同意吗？”
“对不起，我应该不是最佳的人选来回答这个问题。”
“不好意思啊，我只是在想我自己，对不起。”
陈家栋能够感觉到蔡琴心里的矛盾和无奈，他不知道怎么去劝慰，只能说，“没关系，我们都应该多为自己考虑考虑。”
那天晚上，他们在悦来酒吧的时候，陈家栋就感觉到了蔡琴心里有事，他能感觉到蔡琴的不开心，她好像是在寻找一个什么答案，今天看来，她应该是还没有找到，蔡琴今天一直在问陈家栋，表面上，她是在问陈家栋，其实，她还是在问自己，看着蔡琴的无助，陈家栋心里动了一下。
蔡琴从桌子对面看着陈家栋，“你在想什么？”
陈家栋摇了摇头，他不能告诉蔡琴，他在想，重新拥抱一个女人是什么感觉，去感受她柔滑的皮肤和温暖的身体、听着自己的名字被充满柔情和热情地叫着是一种什么体会。
他们已经吃完饭了，蔡琴说，“我们走吧，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去你家里坐坐吗？”她觉得她的声音听起来很不自然，她盯着陈家栋的眼睛，她能感觉到，她的嗓子一阵颤抖，她把手放在腿上，让双手不至于颤抖。
陈家栋停顿片刻，回答说，“好的，欢迎你到我家里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