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喜全被张两手刺成重伤,当天晚上送到省人民医院抢救治后,经医生确诊,左肺被刺破裂,左边两根肋骨被伤,幸好没有刺到心脏,生命没有危险。洪喜全家人立即给省有关部门写信,并到市委市府找控告新里市公安局串通外人伤害洪喜全。市领导非常重视这起故意伤人案,江松士市长亲自负责处理本案。这还是他本人主动要求的。
案发第二天,江松士召集廖海洋、张小柱等人会见洪喜全家属,向他们通报案情。
廖海洋首先介绍案情说,“这是一起报复私仇的案件,凶手张两手因为早先曾被洪喜全殴打成重伤,经过长期治疗才得以康复,该凶手家庭为医治他的伤病付出了巨额费用,造成家庭生活十分困难,他父母也因此先后离世,他无家可归。后来,张两手流浪到棚户区租房暂住,平时靠打短工挣点钱维持生计。张两手认为他所有的不幸都是洪喜全造成的,因此对洪喜全怀有刻骨仇恨,他想找洪喜全报仇雪恨已经很久了,一直都在寻找机会,昨天他得到消息获悉今天要在此审讯洪喜全,于是混入审讯室行凶,造成洪喜全肺部重伤。”
张又兰想看看凶手照片,廖海洋直接给他们播放了监控录相,张又兰一看到张两手,当场就惊呆了,这不是她的小相好吗!她一直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平时大家都叫他小张生。他跟她做龌龊事被洪喜全捉住并殴打成重伤,他家里来人把他拉走以后就不见踪影了,没有想到躲藏了两年后,现在出来报仇了,差点把洪喜全给一刀扎死!
张又兰看了录像以后脑子非常混乱,她知道江松士等人肯定知道她和张两手的丑事了。说实在的,要是追根溯源的话,她才是真正的祸根。而且面对洪喜全和张两手,她现在还理不清那个人对她来说更重要,洪喜全和她一道拥有巨额财富,他的价值是不言而喻的,但张两手她也非常喜欢,他给予她的那种快乐决非钱财所能替代。她俩人都需要。她这两年一直在悄悄寻找张两手,但都没有找到,没有想到在这里遇到了,而且是在这种情况下遇到的,让她悲喜交集。她自然也想到了,亲友和圈子里外的人很快就会知道她与张两手所干的龌龊事,从而造成洪喜全和张两手之间的仇杀事件,祸水祸根的恶名她从此就背上了,她从此就脸面全无啊!
但她一时不知道怎么办,于是就瞪着眼睛看洪峰。
洪峰明白张又兰的心思,但他也不知道怎么办,于是他就看看洪亮。洪亮不知道想什么事,心根本就不在这里,洪峰叫了他一声,他才愣过神了,有些莫名其妙地说道,“听领导的,听领导的,领导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江松士一直在仔细观察洪喜全这三个家人的表情,他通过他们三人神态,已经看清他们的基本态度。特别是张又兰从开始进屋到现在都是泣而无泪,哭声无悲,这说明她对洪喜全没有多少爱情了。
确实,张又兰对洪喜全已经没有爱情了。在那次遭遇中,要不是洪峰及时赶到阻拦,她差点被洪喜全打死!现在细想起来张两手前来找洪喜全报仇雪恨,何尝不是也在为她报仇雪恨呢!她甚至开始欣赏张两手是一个真正的爷们了,一个人敢单挑一个公司,这种胆量可不是一般的大啊!刚才听廖海洋说他是摸清了这次审讯行动情况,从而判断出洪喜全应该是在那个地方受审,才找到他的,他真正是够威够力的男子汉,自己当初还真没有看错人!如果说她会为一个要打死她的家奴过度悲伤,那就把她看成傻子了!
洪峰只是堂侄,是个赌棍;洪亮是假子,是个淫棍,他们对洪喜全受伤的事,都不是特别在意。
江松士分析了一番之后,理出了个头绪。他认为,首先案子是要查清楚的,事情的前因后果是要弄得明明白白的,相关责任人也要事实求是地作出处理,这是要向社会公布的。特别要注意的是,不能把主要责任弄到政府部门头上来。所以,这就需要引导好洪喜全家人的情绪。主要是引导好张又兰的情绪。虽然张又兰不是真正悲伤,但她却极力装出很悲伤的样子,这种女人在这种情况下,是需要表演一下她作为洪喜全配偶的身份所应该有的表现的,也就是想表演一下嘛,那就让她表演一下,然后找一个合适的台阶,让她表演完毕好顺当下来。
江松士口才很好,不论跟什么样的人说话都游刃有余。于是他站起身来,缓步走向张又兰,然后在她身边坐下,头脑偏向她那侧,两眼看了看她,表情很亲切地说道,“妹啊,你真是有福的人呐!”
江松士一开口说话,就有一种与众不同的境界,令人莫测:人都差点没命了,怎么还是有福呢!
张又兰被他这句话弄得顿时如在云中雾里。她以为江松士把她满腔的歪歪想法给看出来了,一时满脸尴尬,急切地等他后面话语。
江松士过了一小会儿,才缓缓说道,“定时炸弹排除啦,人虽然受了点伤,但生命无虞,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这话符合逻辑,虽然起势稍嫌突兀,但落脚点倒也妥帖。
张又兰听到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她马上说道,“他这个人命中多难啊,第一次快完了,遇上我救了他。这次...”
“这次还是你救了他!”江松士这句话又起到了上一句话的效果:又把张又兰给弄懵了。她什么都没有去想,实在是想不起这次还是她救他的缘由啊,一点边都挨不上啊,所以她只能静静地听他下句分解了!
江松士先朝四周巡视了一遍,过了一会儿,才把嘴巴靠近张又兰的耳朵边上低声说道,“这凶手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对洪老弟手下留情了。要不是你这层关系,洪喜全那小子早就完完啦!”
张又兰听了稍微一想,觉得江松士说的话有道理。于是她接茬说道,“还是您水平高,能够看出问题要害,知道是非,知道感恩。要是换了他,就不这样想了!你是不知道啊,当年他被那个女骗子骗得一分钱不剩,是我出手救他啊,医院当时做手术要押金,我二话没说就拍出三万,没有我,他早成为一抔黄土了!现在生意做得不错,他心眼也活分了,还去韩国整容了,想干嘛呢,整给谁看啊。他花花肠子多着呢!他的心思就我知道!他想整成个人模狗样,然后去找个漂亮小妞生个龟儿子,将来好继承财产!今天我就把话撂在这里,他如果敢走这步棋,我让他彻底完完,如果他敢生个猪仔来,我一锤子就把他脑袋砸个稀巴烂!”
江松士瞧着张又兰,很认真地听她说话。张又兰看了很高兴,她很想把想说出来的话统统的都说出来,说不定这些话以后用得上呢,再说要见江松士并不是很容易的事,这个机会难得。于是她继续说道,“外面的人不知道情况,都以为我们家的财产是洪胖子挣来的呢,啊呸!他哪有这种能耐!马神山铜铁矿就是我拿下来的,当时那个经理叫什么,忘了,是我做他的工作,他才同意把矿区转卖给我们家的。我家就是靠这个矿山起家的!”
“妈,您别说这个,咱们还是先说洪喜全的事情最后怎么办吧。”洪亮说道,他怕他妈说漏嘴了,把家里的隐私和商业机密给说出来。
江松士听了这么多以后,觉得事情了解得差不多了,再说下去也没有多大意义。于是他对张又兰说道,“你们不是给省里写信反映情况了吗,刚才省里的人发信息来了,说两三天之后就会派人来,还可能是大领导呢,来了以后我们就安排你和他们见面,你们有什么话想说就尽管说,我们市里的人都不参加你们的会面活动,这样你们就没有顾虑了。总体来说,这个案子就是洪喜全和张两手俩人之间的私仇旧怨,跟其他人真没有关系。我们都是自己人,说句心里话,你们家里人怎么喜欢与人寻仇结怨啊,洪胖子冤家不少,他也好几次告状,把人家送到牢里去了,他自己也好几次被人殴打,这次最严重了,但是他如果不改掉自己身上的老毛病,就很难保证以后没有人再打他。你们是他家人,也很难保证不受他连累而遭人暗算,所以你们自己也要小心呐!”
江松士说到这里,突然把脸转向廖海洋等人,严肃地对他们说道,“在这起案件中,除了洪喜全自身原因之外,也有你们的问题,张两手是怎么知道洪喜全在这里受审的,这个问题要查清楚,如果是我们内部的人透露出去的,我就要拿他是问了!”
“还有,我要求你们将市里近二十年来发生的、还没有侦破的案件统统重查一遍,一年之内坚决破案,给老百姓一个交待,给冤魂一个告慰,如果到时候没有完成,我就撤你们的职!”说完这番话,江松士拿起一个杯子往地下使劲一摔,“啪”的一声响,杯子摔成碎片,四处飞溅,把张又兰等人吓一大跳。
江松士继续说道,“留下张小柱负责与洪喜全家属联系,其他人撤离!”说完头都没有回,就径直走出大门。留下张又兰等人在那里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
按照江松士的要求,廖海洋组织人马将本市近二十年来发生的、未侦破的大小案件的档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然后梳理出三大案件。这三起案件中,有两起是他主持办理的,一起是新里市海晨投资公司总裁刘扁被害案,另一起是新里市新瑞飞捷工程建设有限公司总经理魏明传被害案,还有一起是民间经济纠纷造成人员伤亡案。他曾作为办案组领导成员参与案件办理近一年时间,还因为领导不力被免去一个专案组组长职务。他没有想到的是市领导现在又继续信任他,让他参与这几起重要案件的复查复审工作。
他也认为江松士提出的重新审查这些案件的要求是正确的,冤案就该彻底查清,依法处理,以维护法律的尊严和社会的公平正义。
最近,他翻阅了海晨投资公司总裁刘扁被害现场勘验报告,其中写道,“7日上午9时10分左右,新里市向阳街118号小区777号别墅楼业主刘扁之妻刘美打110电话说,她丈夫刘扁在家中死亡。刘力琪书记得知消息后,立即批示集中全力尽快破案,依法严惩凶手。
刘扁曾经是新里市最大的民企老板之一,在市里乃至全省都很有名气,对他的死因揣测很多,但因没有查明真相,至今无法向社会公布结果。
现在,廖海洋重新审阅这些材料,心里仍然忐忑不安。这些案件的材料有许多地方经不起推敲,主要是当时刑侦力量薄弱,有些材料是凑合上去的,从严格意义上说,刘扁这个案子并没有真正查明原因,只是从表面上看看就认定刘扁是醉酒身亡。刘扁家人不服,多次到市里上访。后来,刘扁家人不再闹了,原因是刘扁的老婆刘美在整理刘扁遗物时发现刘扁在外面包养了多个女孩。刘美对刘扁的背叛行为既震惊,又气愤,同时,更主要的是她担心这些女人找上门来争财产,在这样的情况下,刘美不再把注意力放在查明刘扁的死因上,而是放在争夺遗产上来了。刘美也是经商出身,对财产的争夺手段比刘扁的父母兄弟高明多了。最终,刘扁名下的几千万遗产,除了一百多万现金归刘扁父母外,其他都被刘美转走了。
廖海洋还发现,当时的办案人员现场勘验笔录还写道,“死者躺在床上,身上没有一滴血迹。上身穿件白色衬衫,下面穿着浅色西裤,床头柜上放着领带、手表、手机、香烟、火机,床边放着皮鞋,死者头发稍有点凌乱,但脸色毫无苦楚之色。整个人躺在床上完全是熟睡的样子,只有一点异常情况,就是整个屋里都弥漫着浓浓的酒味。综合以上特征,死者似乎是醉酒死亡。”
但是,后来有人发现了一些新的证据,在死者床下,发现了一把铁锤,在厕所里发现了安眠药等与案件密切相关的物品,但都因为专案组撤销了,再也没有人过问这个案件,这些物品都散失了。现在要重新查办这个案件,难度就太大了。
过了几天,江松士又单独找到廖海洋,要求他查一查王丽倩在购买新里区商贸大楼一层店面过程中,是否存在以权谋私行为。因为有人写匿名信,说王丽倩在购买这些店面过程中有舞弊行为,既然这样,就乘此机会,一并查查,查清以后,可以还王丽倩一个清白。当然如果有问题,那就得依法办事了。江松士要求廖海洋对此事暂时保密,如果有必要,他会亲自跟王丽倩沟通的。
说起这几个店面房的购买的事,还得追溯到王绵那里。因为当初王绵跟刘力琪结婚后,在新里镇供销社上过一段时间班,当时的规定,由于王绵属于农村户口,无法转为正式职工,只能做临时工。临时工工资比正式工工资少得很多,于是王绵就跟供销社商量,租间店面,她自己单干,完全跟供销社脱离关系。当时的供销社是香饽饽单位,正人满为患呢,有人申请主动离开,那是巴不得的事,于是就同意了王绵的要求。王绵可能是当时最早下海的那批人中的一个。由于她头脑灵活,吃苦耐劳,很快就挣到大钱了,她当时就有能力借二万元给李珂,好让她归还公款了。
王绵一直想扩大规模,把一层的店面都买下来,但受到了刘力琪的阻拦。这倒不是因为会有以权谋私之嫌,而是刘力琪怕王绵太劳累,再者,他的观念是日子过得去就行了,不要钱太多,钱多了麻烦。因此,王绵就打消这个念头了。
后来,王丽倩高中毕业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就又去租那个店面做杂货店了,还是干她妈妈王绵干的事情。王丽倩经商头脑跟她妈一样聪明,很快就积攒了一笔资金,她最后是做到了她妈妈想做而没有做到的事情:把十几店面都买下来了。而且是全款支付,共计二百万元。这么大的一笔钱是从何而来的呢?按照王丽倩当时的收入是不可能有这么多钱的,这简直就是个迷!因此人们对此事议论纷纷,说这事其中肯定有猫腻!具体是那方面有猫腻,人们又说不出来。就是王丽倩本人也承认自己当时没有那么多钱,这二百万中,有一部分是借来的,向谁借的呢?她没有说明白。
就因为这个事情,每当有政治活动的时候,都有人写信反映王丽倩利用父亲刘力琪书记的名义悄悄敛财牟利。组织上进行过多次专门调查,而每一次调查都是刘力琪向上级部门申请下进行的。组织上调查的结果是王丽倩的财产来源是清白的,合法的,最关键的是没有发现她利用父亲的公权来牟取私利的事情。
王丽倩另一大笔收入是对市属木材厂厂区的购买、开发的成功。木材厂是个历史遗留问题,当年为什么会卖那个木材厂区呢?原因是木材厂有50多名老职工,因为木材厂倒闭,没有地方领工资,生活无着落,就经常到市政府上访,搞得领导同志很头疼,同时也很无奈,于是当时领导提出,将厂房拍卖,以拍卖所得的一部分收入用于养活这50多名老职工,另一部分资金为在职干部建造集资房,这一箭双雕,既解决了老职工问题,又解决了新职工住房困难问题。当时的领导就同意了,将厂区进行公开拍卖,王丽倩公司以3000万的标价,取得了木材厂区房产所有权。
王丽倩购买下木材厂后,按照合法程序,进行产权归属办理,将木材厂的土地使用权归到自己名下,不久,就开始修建海丽晶大厦。
众所周知,当地房地产涨价升值非常迅猛,王丽倩的3000万投资,已经升值到3个多亿了,仅大厦底层商铺的年租金收入就有1000多万元。看到王丽倩暴富,告状的人又出来了,他们置疑王丽倩当年怎么会有3000万元的资金购买木材厂?以后修建海丽晶大厦的资金又从哪里来的?刘力琪说得明明白白的,这笔资金是来自李威也即刘坚强,是他借给王丽倩的,刘坚强义父早年下海经商成功,积累了巨额资金,在新里市有多个项目。他借给王丽倩的资金按照银行利率计息,王丽倩在五年之内连本带息偿还给刘坚强,而这是完全正当的商务行为。
......
可是现在又有人翻出旧帐,要求重新算一算。
廖海洋是土生土长的新里市人。又长期在当地工作,对当地的情况十分熟悉。他听了江松士要求后,第一个判断是,肯定是出现了新的情况或线索,以至于要重新调查这个问题不可。
廖海洋没有从刘力琪和江松士是否存在个人恩怨、江松士想乘此机会公报私仇的角度来看这个问题。事实上也不可能是这样。刘力琪和江松士两人没有像当今许多影视作品上说的那种争权夺利,互相倾轧的情况。相反,他们俩平时相处和气,工作配合得也不错,就是有点矛盾,也在正常范围之内。
只有一点,在廖海洋的印象中,江松士虽然是市长,不是市里的一把手,但不知道为什么,江松士一直比刘力琪要强势一些。在好多会议上,他看到刘力琪在会上的讲话往往只有一二十分钟,而江松士一般一讲就是半小时以上。有时候刘力琪讲话,江松士也敢插话,有时是大段插话。有时还打断刘力琪的讲话,对此,刘力琪只是笑笑而已。
但是刘力琪为人深沉稳重,谦虚谨慎,有识能断,具有抓大事的胆识和实干家的作风,还颇有长者的度量,尽管他从不露锋芒,但他却能非常有效地履行领导职责,让大家很敬重。
所以,廖海洋觉得江松士会提这样的要求应该是另有新的线索。他应该按照要求去做,尽职尽责完成任务,这是他的本分。
这天,他来到档案室去找王丽倩的商务档案,工作人员告诉他,那些档案被窃了,不知去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