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急急地朝那青年招手,叫道:“喂,这里,这里!”
青年看到了他们的木筏,赶紧伏下身来,手伸到海水里使劲划拉,试图把贝壳朝他们的方向移过来,但是海浪象个冷漠无情的大佬,并不顾及他的需求,只按照自己的节奏涌动,时而把贝壳拍向左,时而拍向后,时而推着它转圈。折腾了半天之后,贝壳反倒离木筏更远
“爷爷爷!”赤拽着彭的袖子,示意他把木筏朝青年划过去。但彭不为所动,只是不紧不慢地整理手中用桃枝编成的渔网。
这时,风小了些,浪缓了些。那青年趁机拚命地划水,终于把贝壳移到彭和赤的木筏附近。
虽然他的衣衫已破烂不堪,那青年依然下意识地拽了拽,整了整,仿佛在认真地收拾一串串挂在身上的抹布,然后他清清嗓子,尽力把说话的声音提高,发得更响亮:“喂,两位看我!我是个商人,在海上遇到了海盗,宝船丢了,跟我的船员失散了。你们救救我,我身上有黄金,可以送给你们”。
赤看到他的身下压着金光闪闪的什么东西,那就是黄金吧。
“商人?宝船?黄金?”彭重复着那青年刚才说出的几个词,脸上的表情淡然,好象咀嚼着什么枯燥无味的东西,然后嫌弃地吐了出来。彭说:“你应该把黄金扔到水里,否则你会沉得更快”。
彭掉转木筏,离去。
“爷爷爷!”赤不理解彭为什么不救他,反而要离开。
那人心里明白,彭并没有在他的身上看出商人气质,也没有把他裤裆下耷拉的那块黄色的破布片儿看成是亮闪闪的黄金,所以不相信他的话,急忙改口道:“别走,其实我是天地精华蕴育而生的一只神猴!当我诞生的时候,电闪雷鸣,百花绽放,万物膜拜。我的超凡能力引起举世的倾羡,所有的鸟兽虫鱼花花草草都哭着抢着跟我做朋友,每天请我吃饭,请教问题,说知心话。如果你们救了我,天神会给你们额外的好运,我也会让你们得到想象不到的好处”。
是的,赤想起来,在过去的某个时候他曾经看到,一座巍峨的高山峰顶,矗立着一只蛋形的石头。天上万千的云朵翻腾,石头金光闪闪。接着电闪雷鸣,石头崩裂,一只猴子从中跃出。大地上的青草、树木突然绽放出艳丽的花朵,虎、豹、鹿、蛇、鱼、虾、鹰、雀以及树木花草都向猴子伏身作揖,作朝拜状。
猴子忽而在天上飞,忽而在水中游,忽而在山上跳跃,虎、豹、鹿、蛇、鱼、虾、鹰、雀各种动物都向他献上鲜果、人参各种珍稀贡品,倾慕地仰望着他,说着赞美他的话。
猴子会变身,他变身为一个人类青年,在海边散步,忽被一阵超强的龙卷风卷进大海,人形的猴子落水之后就失去了他的神力,被海水淹没了。
现在这个人类青年趴在贝壳上。
原来他就是那只猴子。
赤崇拜地望着他,他果然是只神猴啊!
彭却冷淡地说:“天神并非象你想的那么大度,我可不敢妄想他给我好运”。
青年突然注意到彭胸前悬挂的那块玉璧,表情一惊,既而换成满面笑容。
“原来你就是能通天神的灵师。我从小最崇拜灵师,教我灵术吧,让我做你的门人,我的资质真的不错,不信你可以测试测试我,给我一个机会……”
青年向彭拱手,俯身下拜,样子十分诚恳。
赤望着彭,希望彭答应这个人的请求,但彭却无动于衷。这时,一个浪又把猴子淹没了,贝壳也被冲走,只看见青年的一只手竭力伸出水面,胡抓乱挥着,明显是在挣扎。
但是彭坚决地划桨掉转木筏而去。
青年从水里艰难地窜出头,盯着赤,“救……救我!”赤扭头同情地看着他,眼中闪着泪光。青年呛了水,痛苦地折腾了一番之后,渐渐沉入水中。
彭的木筏远去了。
过了一会儿,那青年又慢慢从水里露出头,找到那只漂离未远的贝壳,垂头丧气地坐到贝壳上,望着越来越小的木筏,骂道:“妈的,这老不死的真狡猾。”
虽然木筏已驶出很远的距离,赤还是频频回头望着青年所在的方向,为他的生死担忧。
“爷爷爷,救他。”终于,赤拽住彭的手,不让他划桨。
赤的眼中盈满泪水。
彭甩开他的手,质问道:“你知道他是谁吗?你知道有什么来历?目的是什么?好人还是歹人?”
赤答不出来,也不理解彭的质问,只是可怜巴巴地望着彭。
此时,那青年无力地仰躺在贝壳上,任波浪推挤和扑打,心情很丧。
他确实有个绰号叫猴子,还有个名字叫无意。无意的师父无咎提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时,说他混在一群街头流浪儿当中,就象一只泥猴子。在后来的学员班上,他最善于扮演的也是猴子,于是他就被大家起了个外号叫猴子,师父给他取的身份名是无意,至于他真正的本名是什么,连他自己都忘了。
那天,众弟子面对木台围坐在一间大房子里,正面的木台半尺来高,三丈见方,木台边缘放着若干道具,如帽子、酒杯、陶瓶、刀、剑、扇子、毛笔、发簪、假胡须……等等。围坐的众弟子都是十六、七岁的男青年——除了独自坐在角落的一个少女。那少女靠墙斜坐着,露出的侧脸既秀美又有几分冷傲。他们的老师无咎则手持一把扇子,站在门口的一张案桌旁,冷静观察。
猴子跳上木台,做了个手搭凉篷东张西望的姿势。
众人轰笑。无咎老师从案桌上的竹筒中抽出一支竹简,念着竹简上的字:“化妆,扮演英雄君王。”
猴子两手猛然捏拽自己的脸颊,他的脸立刻发生极大的扭曲和变形,成了另一种全然不同的脸形。他又从舞台边缘拾起一支毛笔,从几只陶瓶里蘸几种彩色液体涂脸,再戴上道具君王冠,披上君王礼服,目光威严,扫视全场。众学员被他的目光震慑,不由收敛了笑容。
猴子扮演的君王道:“自从楚王熊弥得到了莫邪剑,很多诸侯国被攻破,无数英勇的军士和无辜的百姓被这把恐怖之剑杀害,人神共愤,天理不容,现在莫邪剑落到真正的君王手中,那就是我,天择之君,来,你们,膜拜我,服从我!”
猴子高举右手,那右手已紧握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看形状和雕饰正是莫邪剑。猴子的眼中射出逼人的光芒,他以手挥剑,指向下面的众学员。
众学员吓得面色苍白,有的歪倒在地,有的禁不住伏身下拜,眼中充满敬畏。
猴子“哈哈”大笑一声,脸形变回原来的模样,原地转了一圈,身上的衣服道具也不见了,一件件都回到原来所在的位置。
无咎严厉地逼视众学员,众学员这才纷纷醒悟,坐起身,为自己刚才的失态感到无比惭愧。
“你们都该感到羞耻!”,无咎训斥道,“你们都被台上的扮演者迷惑了,处于完全认同的状态,没有一丝的间离感。我说过,间离感差的人扮演术必然也不高。”众学员沮丧地低下头。无咎的语气转而变得温和亲切,“只有两个人表现不错,第一个是猴子,他刚才在台上的表现完美展示了扮演术的精髓,还有一个是无心,她没有受到猴子的扮演术的影响,一直处于间离的状态。”无心就是那少女,她依然在角落里独坐,姿式与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犹如一尊神情孤傲的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