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占线了近三十分钟，八月一日和阿轩把睡熟的工藤新一搬回了房间，打扫了一遍厨房，又看了十分钟的电视，电话才终于接通。
没等八月一日开口，上野清士便直接略过电话礼仪，连声道歉：
“抱歉让你久等了，希望小家伙你没有因此生气。”
其语气之诚恳，称呼之亲昵，若是不知情的人听见了，一定会以为这是位和蔼且开明的父亲，正在对孩子撒娇。但这对八月一日来说，实在是有些恐怖。
“没有的事，您这么做一定有你的理由。”
八月一日强颜欢笑，用尽了恭敬的语气，然而上野清士完全没有听他说了什么，自顾自地和八月一日解释起自己迟到的原因：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我今天实在太高兴了，不小心和贝尔摩德聊久了点，于是忘了时间。”
“和贝尔摩德？”
“我想你已经认识她了，是个一眼就能看出来的美女对吧？就是脾气不太好，我今天可被狠狠地批评了一顿呢。”
“！？”
八月一日和E-1174顿时来了精神，尤其是后者，闻到八卦的气息后就抛下了网友，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捧起赛博瓜子围观起来。
上野清士也相当“懂事”，不需要八月一日主动提问，自己就将原委托盘而出：
“我也不过是开导了工藤夫人几句，她便怪罪我教坏了她的好朋友，逮着这点教育了我好久好久，真是令人难过。”
“您、您都开导了什么？”
“太久远了，我已经记不清了，”上野清士含糊地嘀咕了几句，好像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爷爷以此推脱责任，“好像……是让她擦亮眼睛，看清身边的人，好好利用自己的力量，去帮助她的丈夫追寻正义与真相。”
啊这。
八月一日感觉自己的脑筋抽了一下，整个脑壳隐隐作痛，是被上野清士的操作给吓的。
这可真敢啊，工藤有希子算是贝尔摩德为数不多的朋友了，是认定小兰为天使之前，贝尔摩德最亲近的正方人物，对贝尔摩德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工藤有希子之所以能和贝尔摩德保持好友关系，有一大原因就是工藤有希子游离在红黑冲突之外，不知晓贝尔摩德的真实身份，在莎朗这个身份死去后，贝尔摩德就有意让有希子远离自己。
然后上野清士的小嘴巴拉几句，就把贝尔摩德辛苦经营的关系给撕了个口子，还怂恿有希子主动踏入红黑战争的泥潭，换谁不生气？
更难绷的，还得是上野清士的态度，完全没有踩雷的自觉，还自认为无辜，这不是挑衅是什么？
难怪组织的人对清酒的印象这么微妙，完全是上野清士作的。
但是八月一日的身份是清酒的继承人，上野清士的养子，于情于理他都不能表现出反对的态度，反而还要迎着对方的话……
“您被骂真是活该呢。”
“呀。”
上野清士似乎没有料到八月一日会如此回复，短促地惊叹了一声，竟安静了下来。
E-1174目瞪口呆，惊恐地说不出话，许久，才憋出一句：
[宿主，你也很敢啊。]
[一时冲动，冲动……]
对此，八月一日也有些心虚，他刚才那句话完全是太激动，虽然已经权衡利弊了好几轮，但真的行动时却怎么也做不到违背本心。
“唔，一日也到了叛逆的年纪了呢。”
意外的，上野清士没有任何生气的迹象，甚至还表现得颇为欣慰，仿佛能看到他拿着手帕擦起喜悦之泪的样子。
“您不生气吗？”
“为什么要生气呢？你可是我的孩子，做父亲的当然会为孩子的成长而开心啊。”
不知是真是假，但这番话确实让八月一日感动到了，属实一记漂亮的直球。
“我已经18岁，早过了叛逆期。”
“对我来说，你还是一个刚出生几个月的孩子，还需要长辈的引导——但你的成长也让我惊叹，就像今天，你做得很好。”
八月一日瞬间不敢动了。
他开始仔细回想今天他都做了什么，是否有值得上野清士赞赏的行为，并开始思考被贝尔摩德投诉的可能性，但怎么回想，他都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称得上“做得好”的。
[额，宣传神崎影的正面形象算吗？反正阿轩也算宿主的下属。]
[……按照他的脑回路，说不准还真是。]
八月一日本想否认，却突然意识到，这是上野清士能干得出的事情，更感无语。他不喜欢面对不按套路出牌的人。
“我不觉得我有做什么。”
“太谦虚可不是什么好事，一日，在整个组织，能和贝尔摩德心平气和交流的人并不多，而你是其中一个。”
“无知者无畏罢了。”
“你真的不知道吗？”
上野清士轻笑反问，拆穿了八月一日的伪装，但他依旧没有生气。
“你的呼吸变急了，孩子，不要紧张，这是好事。清酒以情报起家，提前掌握对手的情报是基本功，而你的基础非常扎实。”
还是那样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他只是在讨论孩子上的兴趣班，得到了老师的反馈后，转而肯定孩子的努力和进步。
“您不怀疑我的情报来源吗？”
“当然不，清酒之所以能成为组织情报系的半壁江山，靠的就是出其不意、来源可疑，但永远关键的情报。”
八月一日惊了。
清酒在组织的地位这么高的吗？！
或许是奶奶和基地留给他的印象太过深刻，每次提及清酒，他总是下意识地将其归入实验系的位置，而忽视了情报方面的成就。话虽如此，他也从未想过清酒是能占据半壁江山的地位。
原作里是朗姆一家独大，贝尔摩德太过特殊不算在内，清酒这相当于占了朗姆酒一半的戏份——那种事情不要啊！
八月一日沉默了一会，以平复自己激动的心情，深吸一口气，努力镇定地回应：
“感谢您的理解和赏识。”
话题对面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我的错，没有和你说清楚，但请你相信我，我只是不想给你太多压力，你看，这下你更加紧张了，这并不是我所期望的。”
“总会知道的。”
“但我希望能晚一些，不让压力限制你的天赋和本性，我很期待你的成就，并愿意为你提供帮助——比如一些独家情报。”
实话实说，八月一日心动了。
情报源总是不嫌多的，更何况是一位黑暗组织的核心成员的情报源，绝对比自己肉身扫描，亲自上阵套话要强得多，最重要的，还是能补充事件其他视角的情报。
听到八月一日的心声后，E-1174顿时警觉，开始了撒泼打滚模式。
[呜呜呜，宿主，宿主，我不是你最喜欢的心肝宝贝了吗？你可不要被老狐狸给骗了啊！]
[我不要钱，还很平易近人，甚至可以倒贴！宿主宿主，我没有你该怎么活啊！]
八月一日淡定地给了E-1174一个脑瓜崩。
[不要乱玩梗，我肯定不会抛弃你的。]
[诶嘿……]
照常打岔后，八月一日将E-1174揉了一把，推到一旁去，将注意力放回了现实。
“无功不受禄，你需要我做什么？”
“哎呀呀……还是这么不信任我，可真让我伤心呐。”
“毕竟你对我的帮助，本质上是为了培养新一代的清酒，不是吗？”
“是的。”
八月一日又把E-1174抱回来了，决定以后再也不和上野清士说真心话了，因为对方是真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当然，对上野清士有不切实际的期待的他也是笨蛋。
“让我猜猜，你失望了？”
上野清士就像有读心术般，精准地猜到了八月一日的想法，并因此更加高兴，每句话尾都带上了明显的笑意。
“我确实想让你成为优秀的清酒，但我并没有规定优秀的标准是什么，我只是给予你引导，该怎么走，由你决定，而你确实做得不错。”
他肯定完八月一日的成长后，话锋一转，提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物：
“阿轩是个好苗子，你找到了一个不错的下属，若是好好培养，他可以成为你在组织里的代行者。”
八月一日猛地看向坐在沙发上的阿轩，那人正翻看着工藤新一的小学课本，旁边放着一个笔记本，边念边做着笔记。
安静下来的阿轩看起来十分文静，那股老成的气质也藏了起来，若是不了解他，别人或许会认为他是个从乡下来到大城市读书的穷小子。
“他——”
“是他主动找到我，要加入组织的。”
少见的，上野清士打断了八月一日的话，将事实先一步说了出来，成功让八月一日原本的质问憋了回去，只吐出略显委屈的嘟囔：
“他没有和我说。”
“因为他最后放弃了，小家伙，你要对自己的人格魅力有自信。”
八月一日感觉自己产生了幻听，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吗？赶紧在内心进行了个无责声明。
[我觉得他是为了工藤家的图书馆才放弃的，阿轲也不会允许他进入酒厂，总之与我无关。]
而E-1174则是头一次觉得上野清士也是能说出好话来的，这不，直接把它给哄开心了，做系统的有哪个不希望自家宿主被夸夸呀？
[宿主你可以自信一点的。]
E-1174把自己膨胀开，塞满了八月一日的整个怀抱，并抖了抖身子，让自己的表面变得蓬松。做完这一切后，它邀功似地又蹦了蹦，全身都写满了“快撸我”。
八月一日决定口头拒绝，然后诚实地撸起来。
“但他现在，还在为你做事。”
这是一个肯定句，用来诈上野清士的肯定句。而上野清士乐意上这个钩。
“这就要说到阿轩的缺点了，他的底线非常自由，取决于你能给他多少钱，他能得到多少好处，典型的佣兵思维——所以，我给了他无法拒绝的要求，他很乐意为我效劳。”
“所以那些信也是他收了钱帮忙送的？”
“当然。”
八月一日探出头又看了眼阿轩，这人已经看完了小学课本，正一脸庄重地打开一本厚书，在E-1174的探测下，他知道了书的名字，《我是猫》。
八月一日又把头缩了回去，无情地和上野清士告状：
“他的说法是被村里的人威胁了。”
那天他从工藤新一口中听到转述时，就已经怀疑阿轩这小子是在说谎，现在终于有了实锤。
上野清士听了后，再次大笑起来，好像听到了什么超级笑话，笑了好一阵才回道：
“准确来说也没说错，小岛家的那个孩子一听有人认识你，能向外送信，就迫不及待地把大家的信塞给了他，最后则是我帮着付了邮费。”
[确实是津纪美能做出来的事。]
[啊，她好久没有给我写信了，竟然还有些怀念。]
八月一日将脑袋放在E-1174身上，眯了眯眼睛，回想在群马县的记忆时，脑内突然闪过一道激光，俗称灵感来了。
“等等，群马县本身的物流并没有问题，那为什么神社附近的村子不能……”
“污染。”
上野清士再一次打断了八月一日的话，吐出一个简短的单词，便将八月一日所有的疑问都回答了，充分发挥语言的魅力。
可八月一日依旧不能就如此下定论，他思考了一会，再次提问：
“……神崎影的那个箱子，里面的东西，是出自基地的没错吧？”
“是的。”
“也是由阿轩运送的？”
“是的。”
八月一日倒吸一口凉气，第一反应不是追究阿轩究竟参与了多少，而是担心阿轩如此频繁地接触实验相关的事物，会不会已经被污染，并反省起自己没有好好让E-1174检查过阿轩，现在好了，出问题了。
某种程度上的良心开始疼起来了。
但也只是担心了一会，他马上将这点良心给抛下了，阿轩自己都没有良心，他凭什么要给阿轩良心？
“神崎影没有表现出认识阿轩的反应，阿轩却认出了神崎影。”
“所以我才说，他是个好苗子啊，”上野清士笑眯眯地赞叹了一声，“拿了钱，然后分出百分之一雇佣别人代送，避免身份暴露，又分担了风险……基础但标准的操作。”
八月一日又看了眼阿轩，只见阿轩捧着书，坐姿标准，脊梁挺得板直，眼睛却已闭上，安详地睡了过去，仔细一看，书本只翻了一两页便再无进度。
行吧。
他正想说什么，感觉到怀中的E-1174突然激动起来，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堆，八月一日听完后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愉快地给上野清士复述了一遍：
“有一个案例，是一个男人花了两百万雇凶，但是杀手又花了一百万去雇佣另一人，层层转包下去，到第五个人时只能拿到一万元，依旧没杀死目标。”
“哦？结局是什么？”
“当然是被警察发现，全都抓起来了。”
上野清士安静了一会，爆发出比之前还要夸张的笑声，竟笑岔了气，又疯狂咳嗽起来。电话那头传来清晰的开门声，以及一个询问身体状况的女声，场面一度非常混乱。
八月一日耐心地等待着对方回来，毕竟这通电话不是他付话费。
“哈哈哈哈，小家伙你越来越有趣了，越来越有人气了……这很好，很好。”
“谢谢你向我敞开心扉，一日。”
“我也相信，正义最终一定会战胜黑暗。”
未能八月一日回答，上野清士就挂断了电话，好似再多一秒就要绷不住了，只好赶紧停下，而这也是八月一日所期望的，他真的受不了直球。
可是，他真的只是想说个笑话，没有任何隐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