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的天气多变。
昨天才刚刚放晴,今天已然下起雪来。
又是一个没有星光的夜晚。
燕十三站在窗前,遥望着眼前漆黑的夜色。
风雪很大。
一如多年前的那一天晚上。
他躲在漆黑的地窖里,又累又饿,实在待不下去了。
他将地窖打开,从里面爬了出来,才发现自己的家已经没了。
是的,那个曾承载他整个童年的家,早已在大火下化为了灰烬。
他的父亲,半个月前去参加了华山之巅的论剑,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他的母亲,三天前将他藏在了地窖里之后,也再也没有回来。
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突然间没有了父亲,没有了母亲,也没有了家。
这样的感受,谁能体会?
他哭了。
跪在那片废墟上嚎啕大哭。
那一晚,雪下了一夜。
燕十三也足足哭了一夜。
“果然有漏网之鱼。”
天亮的时候,雪地里来了一个人。
那个人燕十三并不认识,但那人却似乎认识他。
燕十三后来才知道,那人名叫何太急,华山弃徒,因为奸淫女色被逐出华山。他还有个同胞兄弟,名叫何太色,两人都是一路货色。
将他母亲带走的,正是这两人。
放火把他家给烧了的,同样也是这两人。
他们所想要的,正是燕家祖传的“夺命十三剑”剑谱。
“那娘们性子刚烈,还未等我们动手便抢先一步自尽了,等擒住了这娃儿,就不信燕北飞他不开口……”
何太急正欲出手拿人,一柄剑却是径直朝他身后刺来,他若继续出手,背后定然要被刺个大窟窿。
何太急不敢怠慢,只能就地一滚,顺势往一旁躲了开去。
他虽然避开了背后刺来的这一剑,却也永远地错失了擒住燕十三的机会。
一个人影已经挡在了燕十三的面前。
那人丰神俊朗,白衣飘飘,颇有几分大家风范,正是流云山庄的庄主,江云。
“不用怕,我是你爹的朋友……”江云横剑而立,仿佛一堵不可逾越的墙,挡在何太急的面前。
看着前方那个挺拔的身影,燕十三第一次,在这风雪的寒冷下,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想不到堂堂华山弟子,竟然出手偷袭一个孩子……何太急,你不是我的对手,识相的话,赶紧滚吧!”
何太急心里虽然不爽,却也只有滚。
世人只知武当派的当代剑客从老一辈的高手中,有六大弟子,号称“四灵双玉”。却不知这六大弟子之外,还有一位武当俗家弟子也极为不凡,正是眼前这位流云山庄的庄主,“流云剑客”江云。
何太急正因知道这些,所以才急急忙忙地滚了,连屁都没有放一个。
他虽然剑法一般,但逃命的本事还是一流的,只是顷刻间,已然不见了人影。
“小二,不用怕,有云叔在,云叔会保护你的……”
“来,云叔带你回家。”
燕十三的本名叫燕小二,只是他实在不喜欢这个名字,因为这名字一听就感觉是客栈里的伙计,所以燕十三私下里给自己改了个名字,叫燕十三。
当然,这件事除了燕十三,也就只有他的父亲母亲知道。
自那以后,燕十三便跟着江云去了流云山庄,在那里生活了下来。
起初,燕十三对江云自称是父亲的朋友还有些迟疑,但随着在流云山庄待的时间久了,他心底的迟疑也渐渐消失了。
流云山庄的所有人对他都很热情,仿佛真的是将他看作故人之子对待。江云不仅教他读书识字,还教他武功剑法,甚至还专门请来老师和大夫,教他绘画和药理之术。
“爹,你偏心,为什么只有他可以学绘画和药理?我却不行?”
江云有一个女儿,名叫江思韵,只比燕十三小三个月。
江思韵还有一个表哥,名叫贺子明,据说乃是江南七星塘慕容家的一个外侄。
燕十三在流云山庄平静地生活了半年,这半年里,他与江思韵、贺子明二人可谓是朝夕相处。
贺子明身上有种世家子弟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哪怕他一直掩饰得很好,燕十三还是感受到了对方身上的恶意,所以,他对贺子明一直也没有好感。
江思韵却不一样,他仿佛真的将燕十三当作了朋友对待,平日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和他分享,这让燕十三幼小的心灵再次感受到了温暖。
燕十三本以为这样的生活可以一直过下去,但半年后的一天,江云外出了一趟,三天之后他才回来,而且身受重伤。
原来,江云已经查到了当初杀害自己父亲的凶手,此次外出,也是为了帮燕北飞报仇。只可惜,对方的武功太高,江云根本不敌,不仅大仇未报,还差点将自己的性命搭了进去。
“若是有燕大哥的“夺命十三剑”,何愁大仇不得报?”江云慨叹道。
这些事情,都是燕十三探望完江云的伤势后,江思韵私下里偷偷告诉他的。
燕十三并不傻,他很聪明,他知道江思韵告诉自己这些事的意图是什么。
他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江云当初要教自己绘画和药理之术。
“夺命十三剑”的剑谱,自然不会放在一个孩子身上,但身为燕北飞的儿子,燕十三一定是见过剑谱的。
江云想要得到剑谱,只有通过燕十三的手画出来。
至于药理之术,恐怕只是为了减少燕十三的顾虑,顺带学的。
想明白了一切,燕十三便只剩下两个选择:画,还是不画?
当然是画。
燕十三很清楚,自己如果还想在流云山庄待下去,就只有画这一个选择。
若是不画,万一那个杀害自己父亲的凶手有一日找上门来,恐怕所有人都难逃一死。
燕十三不怕死,但他更不想亏欠别人。
无论江云是否真是父亲的朋友,对方于他都有恩,这恩情,他得报。
这也是燕十三决定画剑谱的一个重要原因之一。
此外,还有情。
半年的朝夕相处,让燕十三那颗孤苦无依的心,早已对江思韵暗生情愫。
所以,他将“夺命十三剑”的前面七式剑法画了下来,让江思韵带给了江云。
这七式剑法,便是“流云剑客”的成名绝技——
“流云七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