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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过去很多年后,苏廿常常回想,如果自己出手便是个科研奇才,来研究院时,不是招聘入职,而是人才引进,像导师实验室里唯一的“小千”师兄那样,在米国修成正果,应着国家的人才政策,上了中组部的红榜名单,荣归故里,那该是怎样一番光景。至少,不会在换宿这样的鸡零狗碎中撕扯,白白蹉跎了个把岁月。
可惜,天才与她并无半毛关系。从小到大,除了因为差P大9分,被二志愿U大录取后的4年里,绩点加权成绩位列过榜首外,其他大部分时间,她都是万年老二的命,最差一次,甚至跌出过前15。在理科班,苏廿在学习上没有很笨拙地钻过牛角尖,但也实在是比不上聪明孩子的即兴反应能力。作为中考成绩还可以的物理课代表,高中一次物理竞赛奖都没拿到过,反而在不算特长的化学生物方面,得到过一星半点儿的鼓励,聊表慰藉。即便以上种种结果,苏廿也都知道,她是靠什么获得的。与那些高效率、高智商的尖子生相比,自己充其量就是个跟跑、陪跑的乖学生而已,很认真地听老师讲过的话,积极尽早完成学校部置的各类作业练习,很努力,但付出与收获不太成正比例的那种。
虽然,随着年岁的增长,领悟能力有所提高,导师与合作老师也不止一次真心称赞过自己,但苏廿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这些不过是日积月累、坚持不懈的成效罢了。一如高中时候的英语成绩,无论如何努力,最多止步130+,从来没有考上过140;再比如,大学时候考四六级,永远是81、82分,距离证书上能够标记得了“优秀”两个字的等级,总还是差了两三分的样子。苏廿清楚地记得,在U大第一次分班考试中,她的成绩遗失了,最后也没有搞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总之,大一的第一学期,她是以最后一名的身份,被分到了普通班里,但是一学期结束后,苏廿就以期中期末双95+的成绩,成为全校跳入快班的唯三之一。然而,进入快班后,成绩就稳稳地压在了80-84分档,再也没能给她的绩点加权贡献丝毫正向力量。大二参加全国口语考试,每日起早贪黑,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最终也只得了个B+,而同班隔壁系的学霸,没怎么准备,就发挥出了A-的成绩。记得这位系花不无遗憾地与苏廿说道,真羡慕,她觉得B+比A-好听多了,上档次。真是好不凡尔赛,苏廿当时这么想。
苏廿觉得,自己在研究院的老中青三代科研工作者当中,大约也是这么个位置,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地晃荡着,但这其实并不是她的本心。苏廿的本心一如她初来乍到,当着全室上下,鬼使神差放下的壮语豪言一样,想成为研究院的居里夫人。但是,苏廿知道,她无才无慧,多数情况还是异想天开居多了。在名不副实的大梦里,苏廿其实还是抱有一丝执念的,一如她温和脾性下,潜藏着的一股子不走寻常路的桀骜心魂。
这缕心魂的首次爆发,就在换宿的风波里。
苏廿最终没能挨过褚岚凄楚的神情,答应了这个有些荒唐的请求。褚岚很是高兴,在接下来捣腾家当的一周里,对苏廿格外亲热,妹长妹短的问候着,有时,还会如同石头记中宝玉怜爱绛珠仙子一般,在妹妹的称谓前,加上一个“好”字。苏廿除了白间里,偶尔遇到褚岚夫妇,打过招呼外,还在褚岚准备论文比赛加班加点时,在她本人的要求下,多次留在催化三帮鹏哥精修过即将参加多轮面试要用的PPT。因为褚岚曾向鹏哥感慨,当过多年助教的苏廿,把办公软件用得出神入化,所以鹏哥也是满心欢喜地邀请苏廿代为修缮订改,夫妻二人看起来对苏廿这个低年级学妹甚是感激。除此之外,大部分的时间,苏廿会在下班后,挤搡着公交,赶去P大向于畅蹭宿舍。虽然于畅不久就要踏上去西半球的班机,不过不打紧,自己也即将去往巴丘出长差了,再见,还不知道何年何月,只当是正好可以与包子同枕共眠、追忆过往、憧憬未来了吧。
如果没有巴丘外差回来的那档子事儿,生活与人性原本的真实纹理,应该是会被长久地掩盖着的吧。可惜,没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