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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中秋当天,苏廿是更早时候就醒了的。
生命这个物件,真的是非常神奇,我们日日接触,但其实却是最不了解的。好比,天天见到的人、时时在做的事情一样,原本是再熟悉不过了的,但是,忽然有一天认认真真想了一下的时候,发现,居然有几分疏离的陌生感陡然蹿出。苏廿记得,曾经有过那么几回,不知道是因为乏了累了,还是怎么的,忽然就忘记了正要说出口的话,或是提笔要写下的字,甚至,好不容易硬想了出来,末了,又怀疑似的反问自己,准备要讲的是这句话么?这个字是这么写的么?大约是神经元之间的递质传导出现了bug的缘故吧。再精密细致的仪器设备都会报送错误,更何况被我们使用了几十年的身体部件呢?苏廿这么想。
悲伤难过时,紧张焦虑时,苏廿常常会有迷迷糊糊、似睡非睡,睡了也好像没睡的感觉,因为,她总能意识到身边发生过的各种动静,但与家人细说起来,对方又会反馈,故事里是夹带有杜撰成分的,而这些星星点点的片段,明明在苏廿的脑袋里是清晰地出现过的。细想想,大概是将非快速眼动睡眠里的浅梦与周遭的现实,混作了一谈的缘故吧。不是说,眼球在深度睡眠时,才会快速转动吗?好睡无梦,而自己每个夜晚都能打出大大小小的腹稿,可为什么醒来时,眼睛还是酸胀得很,像是剧烈运动后,肌酸过度积累了的模样。苏廿有想过,去问问医生,又担心遭受鄙夷的白眼,白白浪费了五六十块钱的挂号费,转而先去咨询了谭秋平。这位医学世家的嫡传学长告诉她,她那情况根本就谈不上经历了快动期,而是用眼过度,又得不到充分休息导致的。“小廿,你要关注下自己的亚健康状态了,别不以为然。”谭秋平嘱咐道。
在落脚俞城的发小中,谭秋平年纪为长,本科考得的学校最好,一路直博攻读下来,毕业时,系统里的稳定工作自动找上了门。谭秋平自身性情也沉稳,言谈上,让人感觉成熟自在,十多年下来,稳扎稳打一步步走上了中层干部的职位。云淼曾开玩笑说,老谭是有金光罩身的,上学时,后背就贴着“逢考必过”的命符呢。苏廿第一次听到这套毫无根据的风水论断时,真是满脑袋黑线,一度怀疑,云淼真的是学数学出身的吗?话说,还有一个疑团,她到现在都没能找到答案,云淼中学时动手能力那么强,又很喜欢化学,还是化学课代表,为啥高考时,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数学专业呢?难道是为了与欢喜冤家唐东图学弟切磋研究,以显示他卓越的算数能力和优越的性格匹配度吗?
说到运数,有的时候,真的没有办法用常规的道理作出解释说明。学业事业一路顺遂的谭秋平,晚苏廿一年结婚,但直到七年头上的庚子年月,夫妻二人年近40,仍无所出,谭秋平和妻子季贤都很苦恼,两家老人也是求尽了方,操碎了心。苏廿记得,她和聂符远处朋友的那小半年,跋山涉水地去过一趟位于俞城远郊西北方向的红罗娘娘寺,已经长跑了近8年、即将取证的谭家准夫妇,曾经委托在婚姻路上玩了一把快闪、成功截胡的苏廿,代求一份麒麟愿。苏廿应了,也实实在在地爬到了半山腰,求过了的,终了,却是有心栽花花没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可见,凡事,的确都还是要身体力行、亲力亲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