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离开三川郡入定陶界 定陶窑城多陶俑阴兵
被派出去到三川郡中各县去检查的几队官员都回到了郡府之中,对秦始皇一一做了汇报,内史腾带着两位内史官吏也对工程进度,物资花销,劳工薪酬,各种费用,这些数据做了认真的核对。秦始皇听了感觉还算满意,民生反馈也很不错,百姓对各层官员处理的民间琐事也都非常满意,对生活也都充满希望,幸福感大大增强。
终于处理完了三川郡的事物,虽然刺客没有抓到,秦始皇也没有再为难三川郡的官员。车队再次出发,路过下一个郡,东郡,秦始皇决定不再去郡治濮阳,而是一路直线东行,检查沿路各县的工程建设与民生,计划路过东郡、砀郡到薜郡的峄山,转而北上齐郡到泰山去,这一路并不经过陈郡苦县,于是秦始皇就命大将王贲与李信保护着丹王韩终与福王徐福两人一起轻装微服出行,四人快马加鞭去往陈郡的苦县,打听老子后人的消息,在打听清楚消息之后,赶往薜郡的峄山再与大队伍汇合。
夏无且带领立车前面开道,赵佗带几万兵力拉物资断后,蒙常山、忠秦与赵高贴身保护着秦始皇帝。队伍接着向定陶县城的方向进发。而韩终与徐福两人,则是在两位将军的保护下奉命马不停蹄的向着陈郡的苦县赶去。
忠秦一路十分警惕,怕那三位小将再犯傻,攻击秦始皇,这不是找死吗。也不知道是为何,忠秦从心底来说也不想伤害这三位年轻的小将。只是感觉三人定是被别人或者干脆说就是他们的父辈给蛊惑了。不知道他们何以这么大的仇恨想要灭掉秦始皇帝,还是背后有着更大的阴谋。
还好,一路走走停停,每次遇到驿站休息,忠秦都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蒙常山也带领战甲护卫紧紧守护在秦始皇的周边,一天天过去,暂时还没有再遇到三位小将。忠秦总有种预感,三位性格倔强的小将一定还在寻找着机会。
而这一路沿济水菏向东行去,途经荥阳、阳武、济阳、宛朐等县,路上也常遇到修路的百姓,偶尔秦始皇还会下车在忠秦与蒙常山的保护下与修路的百姓交谈,询问百姓可否是主动自愿参加这道路施工建设,如今天下太平,生活有没有改善这些关乎民生的问题。对百姓的疾苦很是上心,这位大一统的皇帝看来还是真心实意的为人民服务的。忠秦不禁这样想道。
除了秦始皇休息之外,忠秦都是一路坐陪,保障秦始皇的安全。这一日,天色渐晚,大队人马正在赶往下一站定陶县边界处的的驿站,秦始皇与忠秦谈起了定陶县的历史。
“如今已经进入到定陶县的地界了,陶丘被朕更名定陶县,天下之中,诸侯四通,此地位置可谓是非常重要,当初中原各诸候国来定陶,经水运或是陆上交通,都极为方便,因此这里被称为天下交易之中心,想当年东方各诸侯国经常在这里进行货物交易。此地也曾被一位大商贾选中,他就是在这里三次起家,且三致千金而散尽家财,在百姓之中传为佳话的鸱夷子皮,也就是越国丞相范蠡。范蠡忠以为国,智以保身,商以致富,成名天下。他不但是一位广散钱财救济贫民且淡泊名利的商人,他的军事谋略也是首屈一指啊。秦儿可知晓此人?”
“儿臣也是略知一二,范蠡曾与越王勾践一同赴吴国共患难,与勾践同甘苦,共进退,帮勾践出谋划策二十余年,终灭吴国,一血会稽之耻,功成名就之时也不居功自傲,却选择隐身而退。”忠秦简单的表达了自己对于范蠡的一点点了解。
“唉,谈起这范蠡不由让朕再次联想起仲父,同是富可敌国的大商贾,同是胸怀大智谋之重臣,若是仲父有范蠡之风范,广散钱财救济贫民、或投资于利民之工程,且淡泊名利,或是在他功成名就之时,就急流勇退,安心的在他的封地享受他的荣华富贵,哪里还会落得如此下场?”
忠秦闻言点头称是。
秦始皇接着说道:“想我大秦以法家律法治国,重农抑商,律法太过严苛,朕自然也是知晓,战国时代法家律法非常适用,而在统一六国之后,再统治这片广袤的国家与管辖之内的国民时,仲父能及时网罗人才,著书立说的《吕氏春秋》自然也是及时补充了治国的方略,在仲父辅佐之下,综合百家之长,避免前车之鉴,为我大秦统治提供长治久安的治国良方。朕也承认仲父的功绩,且有所采纳。不然朕怎会重用到巴怀情与乌氏倮两位大商贾?还在朝堂之中给予她们朝堂重臣的待遇。而那些六国旧臣,朕也不再斩杀,只是将他们迁徙处置,这些人才将来也都会为我大秦国所用啊。”
秦始皇对着忠秦一通发泄,不吐不快。看来在秦始皇的心中,也是无比的压抑。
忠秦一想也是啊,都说这秦国重农抑商,秦始皇却重用了大商人干娘巴怀清,还有乌氏倮两位商界奇才,在此之前法家律法不允许有私人武装出现,而现如今却又特许巴怀清拥有私人武装过万人。那些六国旧臣也都被当做了人才贮备起来,看来秦始皇受到吕丞相的影响还是颇深,不拘一格网罗人才。
“父王英明,根据战时与战后国家的局势,审时度势,能及时调整治国的方略,也能不拘一格网罗到对秦国有用的人才,这才是秦国百姓之福啊。“忠秦很会说话,秦始皇听了感觉十分顺耳,顿时也就心情舒畅。
这时的天色已经全黑了下来,虽然今日圆圆的明月,在黑暗中的能见度非常好,月光下那一片银灰色调,都能隐约看清前面的路与周围的各种事物。
离定陶县城还有三十里的路程,终于到达了边界处的驿站,秦始皇命传令兵传令下去,就在此地驿站周围安营扎寨,待第二日清晨再继续赶路,头午时赶到定陶县城门外,同时吩咐内史腾准备好,明日清查核对定陶县交通网络施工的账目还有城外的定陶窑城的账目。
内史腾领命回到自己所在的安车,与自己手下两名官吏一起查看翻阅账目去了。
秦始皇令忠秦与蒙常山随自己一同进入了驿站中。驿站中都换成了秦始皇的贴身待卫。
三人进入到驿站之中最好的一间房间内。
“大王。“
“父皇。”
秦始皇示意二人陪自己就坐,自己有话要说。
三人就在同一张长几前就坐。
秦始皇说道:“今晚有要事派你二人去做。”
“大王请讲,常山听从大王吩咐?蒙常山道。
“早在两千多年以前,定陶县这里是有名的古陶国,十三岁的尧帝曾在此地制作陶器,这里土质优良,再加上尧帝制陶技术高超,深得百姓喜爱,也为他日后能成为部落领袖奠定了基础。
十年前,朕就开始派人到定陶县城外建造了一座定陶县的子城区窑城,又在这座窑城内统一建造了多座柴窑,而这里也正是我大秦国最机密的所在。虽然名为定陶县的子城窑城,却不受定陶县地方管辖,窑城管理极为严格,朕派大秦最强的虎贲军一个整编师在窑城外围把守,严禁任何人进出,实行物资统一调配,全封闭化管理。“
蒙常山与忠秦顿感震惊,原来大王还为这定陶县城在城边建造了一座子城,且取名为窑城,这到是从未听闻过。两人连连点头,接着听秦始皇说下去。
“窑城就成为了我大秦国最高制陶基地,不但有着当今最高的制陶工艺,也担负着大秦国最高的使命。“
这时,帐外有秦始皇的贴身待卫送入饭菜与酒水。暂时打断了秦始皇的话题。
“也好,朕与两位一起边吃边聊。”
“谢过大王。“
”谢过父皇。“忠秦与蒙常山连连致谢道。
贴身待卫放好饭菜与酒水立刻就转身出去了。
忠秦将秦始皇的酒盏中斟满酒水,同时也为蒙常山与自己把酒盏斟满。
待一盏酒下肚后,秦始皇接着说道:“我们边吃边谈。“
忠秦与蒙常山也不客气,一边吃着酒菜,一边接着听秦始皇讲下去。
“古往今来,天下殉葬之风不止。天子杀殉,多者数百,寡者数十;将军大夫杀殉,多者数十,寡者数人。如今回想起先祖秦穆公英明一世,晚年去世之时,却让子车氏的三个儿子,奄息、仲行、金咸虎跟着殉葬,一起跟着殉葬的人一共有一百七十七人,那也都是我大秦国的功臣。说起来这人哪有不惧生死,越是立下大功之重臣,让他舍命追随君主殉葬时越是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反抗,不敢明言。此事过后,使得天下人才个个人心惶恐,都不敢再来投秦,最终导致我大秦接下来多年人才短缺,历经两百六十多年无力东征。
十年之前老臣魏辙就曾经为朕出过一个主意,使朕茅塞顿开,那就是在这定陶县尧帝建窑处建设一座封闭的定陶窑城,利用这里优质的陶土制作与六国将士同等大小的陶人,再对这些陶人施加巫术,成为陶俑阴兵,活人殉葬的惨剧可以休矣。将来可令这些陶俑阴兵守卫我大秦的皇陵。
于是这座窑城就正势开建,且在一步步建设完善之中,直到朕统一天下之时,才完整建成。此城一直由巫祖派人监督管理,朕至今还不曾亲自前往查验过。“
“陶俑阴兵?真是奇思妙想,大王英明。”蒙常山听闻一脸不可思议。
忠秦当然明白,这就是后世人们所见到过的兵马俑。只不过听到秦始皇亲口说出这窑城内有巫祖派人监督管理时,心中不由想起秦始皇曾经说过的话,连蚩尤的后人巫祖都是他的重臣,还曾借着自己又喜添贵子之时请巫祖进咸阳一聚。看来这位秦始皇帝非常重视各界的人才,均衡各方的利益,且都能为他所用,也更是深得人心。
秦始皇从袖袍中取出一块令牌与两块陶牌放在几上,给蒙常山与忠秦看。
这块令牌蒙将军收好,此令牌可使你二人顺利通过虎贲军将士的盘查进入窑城,这两块陶牌,你二人一定要悬挂于腰间,万万不可丢失,更不可破损或碎掉,如果遇到陶俑阴兵,这两块被施以巫术的陶牌就会令这些陶俑视你二人为同类,夜探窑城就会省去不少麻烦。“
两人仔细观察了这两块陶牌,陶牌正面是黑色玄武神兽的浮雕,背面则是甲骨文的符文。
“此去定陶窑城之中,你二人的任务就是查看陶俑阴兵制作进度,还有他们完整的工艺流程,若非必不得已,就先不要惊动里面的工匠与巫山巫祖派来的任何人。所见与所闻更不得告诉其它任何人,办完事两位直接持令牌到定陶县去见朕。“
“喏,大王。”
“是,父王。”
“两位小心行事。”
“喏。”
忠秦与蒙常山陪大王一起用完餐后,便起身告辞,依照大王的命令,去往窑城。
两位走出门,外面的侍卫早就备好了两匹战马。
忠秦与蒙常山接过缰绳一同翻身上马,上马后两人相对一笑,头一次听到陶俑阴兵之说,两人都没有丝毫惧意,蒙常山也曾跟随秦始皇经历过无数次战役,杀敌无数,腰间大王让悬挂的这种陶制符牌对他来说,也只是被视作一种装饰而已,完全没有把它放在眼里。忠秦见蒙常山没有听进秦始皇的叮嘱,自已在心里对陶俑阴兵也有着一丝的不屑。不相信这些陶俑阴兵能有多么神勇。
三十里的路程虽说不远,一路空旷无人,却也要骑行尽半个时辰之久。还好,一路皓月当空。
窑城,位于定陶县城西南方向,月色下光线本就不算太暗,再加上在城墙四周稀稀散散的吊挂着一些葛布灯笼,远远就肉眼可辨在四周的城墙下布满营帐,果然有虎贲军重兵把守。只见那一辆辆重弩车时刻都在严阵以待。城外四周为护城河,河面宽且水深,使之与外界隔绝。只有在正面城门前有一座宽阔的桥梁与之沟通。桥梁的两头也都是营帐,把守极为严格。靠近之人若是没有通行令牌,立即驱离。
蒙常山与忠秦骑马还未至桥头就被卫兵喝止,要求两位不能再靠近,请立即出示令牌。
蒙常山从怀中取出令牌给这些卫兵看,可以看到远处的弩箭手与重弩车都瞄准这边,以防发生不测。如此看来,这里还真是大秦国的机密所在。
在几名卫兵确认过令牌有效之后,便将桥头的障碍挪开,让两人通过。在到达城门之时,有卫兵过来要求两人下马,窑城明令禁止在夜晚骑马进城,卫兵将马匹牵走,将城门只推开一处门缝,让两人侧身进入。待两人进入之后,大门又被从外面紧紧关闭。
两人对视一笑,这里果然邪气。城门洞中有些昏暗,两人向着外面明月下走去。
这时听到非常沉重的脚步声传来,城门口迎面走来一支队伍,成两排队形,三十几人。蒙常山与忠秦认为这是一支城内巡逻的队伍,刚想上前去打听些什么时,走近时才发现这支队伍有着非常奇异之处。
这些士兵的身上脸上,都涂着很厚重的油彩,显得非常光滑油润,在月光之下,那粉粉的脸色显得细腻光滑。每张脸都光彩照人,神态各异,他们的眼睛,也都如机械般的转动,却一直也没有见到他们眨过眼睛。那眉毛与胡须都会随着表情跳动,再配上那迷离的眼神,非常的怪异。这些陶俑阴兵衣着光鲜,颜色靓丽,在这夜色之中非常显眼。再看他们行走时的动作、姿态,有些机械僵硬还略显夸张,每一步下去力量都很重,都会令当街尘土飞扬。
忠秦查过关于陶俑的资料,这些单个陶俑的平均重量都在三百六十斤左右,而那些将军俑还要更重些,重量能达到五百斤。当然,就连最轻的跪射俑的重量也不会低于两百斤。这还是在他们上身是空心的情况下。不然还会更重。
每个陶俑阴兵走路都非常有力量,这一队陶俑阴兵走过时,地面就会明显感受到震动。
蒙常山看了看腰间悬挂的陶牌,心想,哎呀!这块陶牌果然是有用,这些陶俑阴兵还真把我们当成自己人了。接着蒙常山示意忠秦,不如两人就紧随在这一队卫兵后面,跟随着他们一路巡逻就是。
忠秦点头,两人紧随在这两排陶俑阴兵的末尾,混在他们的队伍中巡视街面,查找线索。
街上这一排排土坯瓦顶的小房子,排列整齐,每走过几排小房子就会有一道深巷,这些深巷之中是青砖瓦顶的大宅,大宅子则是大门紧闭。再看每个大宅子门顶的门楼上都有一块牌匾书写着:颜料工坊、绘釉工坊、陶首工坊、陶身工坊、陶肢工坊等等一些专业的工坊。可以看出,这些临街的小房子应该都是那些制陶工匠的住舍,而那些深巷中的大宅,都是住在这里的制陶工匠集中在一起工作的地方,这窑城工匠的住舍与临近的工坊布局十分的合理,而从这些工坊的名称就能看出,这些陶俑都是分体制作。
街旁这些小房子有的暗着灯,有的亮着灯。那些亮着灯的小房子从白色麻布窗口透出里面昏黄的油灯发出的微亮,里面的人还都没有睡,不知道在做些什么。这些小房子前面临近街道旁整齐的晾晒着一些陶俑土胚,这些陶俑土胚都是陶俑的一些部件,这些部件看上去比较粗糙,还没有经过精细的雕琢加工。如上半身、上肢、下肢、头颅,还有一些陶马身体的各个部件与一些陶车零散的部件,城中的街巷十分的宽阔,就连最窄的街巷,大马车都能随意的畅行。
忠秦与蒙常山仔细观查着街道两旁的房屋建筑,窑城整座城很大,有数不清的这种房屋建筑,想必是这里的工匠人数众多,分工应该是相当的精细。
这时,对面又过来一队陶俑阴兵。月光下也能看到这些陶俑阴兵身上靓丽的颜色,与他们各自的神态。那种整齐而又沉重的脚步声,在这静夜之中格外刺耳。
隔不太久,走不太远,就会遇到一队陶俑阴兵巡逻,这窑城外四周有虎贲军把守,这窑城内有陶俑阴兵巡逻,真可谓是固若金汤,这就是大秦国最机密之所在呀!忠秦心中也不禁赞叹道。
突然,从陶首工坊的巷子中有两辆双驾马车驶出并且向着前方驶去。引起了忠秦与蒙常山的注意。
蒙常山向前挥手示意忠秦要不要也一起跟上。
忠秦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两人脱离了当前的队伍,向着前方追去。当前这队陶俑阴兵见状突然都怔怔地定在了哪里,在它们眼里,这两人明明都是自己人,难道是他们发现了什么情况。瞬间,这些陶俑阴兵也加速追了上去。
蒙常山回头看到这些陶俑阴兵追来,相互间使了个眼色,两人就飞身跃上了房顶,几个起落就消失不见了,留下那些陶俑阴兵站在街头抬眼望向两人消失的地方发呆,又过了片刻,他们又排起整齐的队伍接着巡逻。
前面的两辆马车走的都不快,转入前面不远处的的另一道巷子之中,忠秦与蒙常山在屋顶房檐上穿梭,也来到了那道巷子旁的屋顶上,向下看去,
这条巷子,比一辆马车的宽度宽出不少,蒙常山探头看去,巷中无人,那两辆马车一直行进到了巷底,车夫正在拍打门环,待两扇木门打开,有人将这两辆马车迎入大门之后便紧紧地关闭了。
忠秦两人也跃入巷子中,小心易易地向着巷子深处走去,这尽头的门匾之上写着两个大字,凌阴。
忠秦小声问道,蒙将军,这两个字什么意思?这是谁的府邸?
蒙常山说道:“凌阴也就是冰窖,这里是藏冰的地方。“
“我们进去看看?“忠秦好奇的说道。
“好啊,不过我们要小心些,别坏了这里制定的什么规矩。“蒙常山叮嘱道。
两个人小心的越上了门楼,匍匐在墙头,瓦片发出轻微的声响,还好,大院里空无一人,想必是都进入到了这座大殿之中。院中非常的安静,大院不算太大,院内树龄尚小,看来种下没有几年,院内也没有可以闪避的地方。只有那两辆马车停留在院中的一座大殿面前,马车被栓在了大殿前的马桩之上。两人轻轻跃下,再轻轻几次飞跃之后就来到了大殿之前,蒙常山轻轻示意,两人又同时跃上了大殿顶部。
还好,轻微的声响并没有引起这里人的警觉。两人偷偷掀开一片瓦片,从缝隙中向下面的大殿中看去。
大殿中有一排简单的木架,上面放置了好多的竹简,这排木架前有一张长几,一位负责登记的官员一边询问着赶车人数据,一边用毛笔准备在竹简上登记书写。在大殿门口有几名看守正在饮酒,见到有人来取人头就停止了饮酒,去拿挂在墙上那些厚重的衣服穿在身上。
“这次你们工坊取多少颗顶珠子啊?“这账房先生也是一身酒气,看来刚刚与那些看守在一起没少饮酒。
“六国将士各取三十颗,这次制作陶首刚好装满一窑,一百八十颗。“
“听说大王就要到窑城来查看我们制作陶俑阴兵的进度了,需要加紧赶制啊,“官员一边登记一边说道。
其中一位赶车人说道:“唉,能有什么办法,能精雕细琢的高级技师实在是稀缺。这陶首还需要待月圆之夜巫术加持后才能精雕,一个月才月圆两次,三更之前大巫师在圆月下做法使那些粗糙的泥陶首与这六国将士的头颅通灵,这些精雕师这才开始整夜赶工,三更至五更之前不到两个时辰之内就得全部精雕完毕,不能耽误了起五更报响之前装入柴窑,大巫师还要在起五更报更声响过之后正点时刻亲自主持柴窑点火的仪式。“
另一位师父也跟着说道:“其它时间这些精雕师工作量也非常大,那些粗制的陶件也都需要他们精雕细琢的,简直就是在玩儿命啊。这些精雕师全大秦一共也才不过几十人,唉。“说完深叹了一口气。
登记的官员说道:“两位兄弟可不必为人家操心,哪个精雕师的爵位不都是飞速提升?虽然他们在这窑城中吃些苦头,可他的家人哪个在大秦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家中良田数倾,大宅数间,家奴成群。就连他们在这窑城之中的吃住又是何等的豪华?岂是你我能比?”
两位马夫听了连连点头道:“这道是,这道是,先生所言没毛病。”
登好记,那官员就将记录的竹简放置到了那排木架上。官员对着那几位看守说道:“好了,你们到地窖中去提货吧,记住,六国将士的顶珠子,各三十颗,不要弄错。“
大殿的一角有一道槽门,这一通道是通往地下的唯一一条通道。
这些看守就是从这里出入到地下,几名看守下去的时间有些长不见出来,蒙常山在忠秦耳边小声说道:“我曾到过这种藏冰的冰窖,不知道与这里的冰窑是否一样。这冰窖之中可以说是暗藏冰川,在冰窖底部,那冰面离地表有十仞之深,狭窄的台阶通道需要几轻周转,所以路有点长,这些冰可是当年在最冷的时候,就近采集,一块块运送到下面,整齐的码放起,深达数丈。这些冰块正是因为深入地下,所以才能保持长年不化。就算是慢慢融化也不怕,地下四角都有水井相通,化的水会流入井中,待冬季最寒冷之时,还会将冰窖中损失的冰块补齐。“
正如蒙常山所言,好一会儿下去的几名看守才走出那道槽门。这些人一出槽门,就让人倒吸一口冷气。只见这几名看守每人两手都提着几颗冒着冷气的人头,一只手抓住两三颗头颅的发髻,这些人头被这些看守放置在地面青砖之上后,又再次转身进入槽门去了。就这样来回反复多次,才将这一百八十颗人头运送到这座大殿之中。这些人头都被冻实,毛发上还带着冰霜。而这些看守虽然干的都是体力活,上下那道深入地下陡峭的台阶也很是耗费力气,他们应该累的大汗淋漓才是,再看一个个却是被冻得有些瑟瑟发抖。
如此一来,在这大殿中的空地上就层层摞起了冰疙瘩般的人头一片,阴气森森,从这些人头不同的发髻就能大概识别出这位死亡将士的国籍。
几名看守稍作歇息,就又开始将这些头颅运往大殿外面的马车上。这两辆马车的车斗虽然宽大且加高过车帮,还是装了满满的两车。待全部装好车,守卫帮忙打开了大门,那两位赶车人就赶上了马车,行出巷去。
忠秦与蒙常山见凌阴殿中的这些看守都重新回到大殿中关好门继续饮酒时,赶快飞身跃起,一路向着小巷追去。还好,车行走的不是很快,两人在房檐屋顶之上几个起落就又再次紧紧追随在马车之后。
马车在经过几次转折之后,就来到另一处巷里,同样的门楼,同样的门匾,上面写着“陶首工坊”四个大字。
前面的车夫跳下车去拍打门环,大门打开,马车又驶了进去。
忠秦与蒙常山又偷着跃上了门楼,匍匐在墙头瓦片上,瓦片发出轻轻的声响,还好,没有引起院内人的注意,赶车的人到里面交差,院内有近三五十名穿着非常体面的人来到车前,提起那些头颅的发髻走进一间大厅之中,往复几次,把两辆马车上的人头都转移到了厅内。等这些人都进入到大厅中时,马车再次离开了这所大院,院门再次紧闭。两人跃入院中,这时忠秦偷偷用小神通腕表扫描了自己与蒙常山,为了接下来行走方便,更不容易被人发现,忠秦打开了隐身功能。蒙常山见忠秦手上的腕表闪亮,好奇的小声问道:“你手腕之上是何物?”
“忠秦笑了笑,轻声说道:“我也会巫术,刚才我施了巫术,我们两人现在隐身了,行动轻些就好,不怕被人看到。“
蒙常山一脸将信将疑:“就这,能实现隐身?“
忠秦拉着蒙常山就要走到大厅的窗前去,蒙常山还是有些害怕,怕惊动了里面的人,有点畏畏缩缩。忠秦自己先来到了窗口,将白色的麻布用手指捅开了一个小洞,一只眼睛向里面望去。没办法,蒙常山也学着忠秦来到了窗口处,用手指捅开一个小洞,一只眼睛向着里面望去。
大厅之中点燃着众多的长明灯,把大厅照的通亮。先是看到大厅之中有多排供台,供台之上摆着几排粗糙的泥陶首,看上去正是留着六国将士的发髻。
大厅内的地面之上,有一个大水池,那些人头就丢入到了大水池之中,只见这三五十位衣着较好的人正在水池边清洗着人头与长发。清洗好的人头以及长发擦拭干净之后,又将人头的发髻重新梳理,保持之前的发髻。这样一来,每颗人头都清洗的整洁干净,发髻整理的一丝不乱,与那些供台上粗糙的泥陶首根据头形一一相对,摆放到了一起。
厅前有一人,年龄虽然看上去有百岁不少,满脸的褶皱,不由让忠秦想起了老巴婆与刀巴婆还有巫祖三位上了年纪的女巫来。而此人最最显眼的却是他的着装。此人竟然与当初忠秦在水下玄石矿洞中石壁上雕刻的九黎族人八十一位部落首领穿着相同,牛角铜盔铁额,一身兽革铁甲,高大槐梧,气场强大。此人想必在年轻时期也是一位非常英俊潇洒的英雄人物。
只见他手持一根黄金为杖头,兽腿骨为杖身的权杖,那混圆的黄金权杖头上雕着甲骨文的符文,待那三十人将人头摆放好之后,纷纷都从一旁的香案上取了香在长明灯的火焰上点燃,再将这些香火插入香炉中。最后都在这位大巫师身后整齐的站成几排,大巫师这时口中念念有词,讲的是九黎人的咒语,声音不大,忠秦与蒙常山听不懂。
这黄金的权杖头发出金色的光芒,这道道光芒击向每一颗供桌上的人头,那金色的闪电滋滋做响,刺激着那些头颅。当大巫师收回权杖的时候,每颗人头与旁边那颗粗糙的陶首之间就出现金色闪电相连,不久,那些供台上的头颅竟然都睁开眼睛,表情各异。
大巫师收了功力,对身后这几排人说道:“灵首通灵完毕,各位精雕师接下来可就看你们了。老规矩,明日起五更之前这些灵首务必精雕完成送入到柴窑之中完成封窑,决不可耽误起五更响过那一刻准时进行柴窑点火仪式。
“请大法师放心,我们这就抓紧时间赶工,决对不会出现失误。“
“好吧,众位忙起来吧,我就不在这里影响各位了。“
“恭送大法师。“
门打开,这位大巫师从大厅中走出来,蒙常山被吓了一跳,忠秦马上伸手拉住蒙常山,安抚他镇定下来,示意他不能发出声响。
大巫师出了门来好象是感觉到了什么动景,先是停下了脚步,观察了四周。他与忠秦、蒙常山两人近在咫尺,几乎都能听到对方的呼吸。蒙常山吓的赶快屏住了呼吸。
还好,过了不久,大巫师见四周无人,只是口中发出一句感概道:“奇怪,明明感觉附近有生人出现,唉,难道真是老了?感觉出了问题?“说完还自嘲般的摇了摇头。
看着大巫师走出院落,又把大门关好。
蒙常山这时才深深的出了一口气,只见他惊奇的望着忠秦,没想到这小子的隐身术还真的是非常管用,连这大巫师都给骗过去了。不由对忠秦直竖大拇指,这次他算是真的服了,难怪这位忠秦公子年纪轻轻就能大战咸阳城三千战甲。若不是当时自己有事不在宫中,没能亲眼所见,一直都在怀疑事情的真假,这下可再不敢有所怀疑,人家那可是真本事。
蒙常山与忠秦再次抵近窗口,向里面望去。只见这些精雕师们都跪坐在供台前,这些供台都是一张张石制长几,这些精雕师都手捧着一颗颗粗糙的陶首仔细地雕琢,每次下刀时,都会仔细的看一眼放在眼前供台上那颗真实的人头。
这样一来,制作出的每个陶俑都是一副真人的五官,经过精雕师们精雕细琢,人物的细节就会分毫毕现。
忠秦看完心想,难怪这每个秦俑都会是不同的五官,原来是在消灭六国之时,秦兵为记军功所得首级全部都被完美的收藏到凌阴地下的冰窖中冷冻了起来,看来这是早有打算,最终这些头颅是被用来通灵制作陶首的。也难怪这些陶俑阴兵不但每个五官都完全不同,还充满灵性,原来完全就是照着真人打造。
忠秦与蒙常山接下来飞檐走壁,到四下亮着灯的小房子窗口偷偷观察,原来,这些小房子中住的初级工匠都各有分工,在各自的住宅小屋中分别制作陶俑身上的一些部件:头颅、胳膊、上半身、下半身、腿等等,还有一些战车、马匹的配件。这些初级工匠制作的部件大都十分粗糙,在房前街旁晾晒至半干时再交给专业工坊中的高级技师精雕加工。
每个陶俑就是这样多个部件组成,窑城中这些初级工匠专门制作单一的陶胚部件,总之城中这些初级工匠都在为制作数量庞大的陶俑而夜晚加班,。
忠秦仔细观察这些人制作这些部件的方法,原来这些工匠使用的都是泥条盘筑法。他们把粘粘的陶土摔打,直到变得柔软,然后卷成条状,然后再把泥条一圈一圈向上盘绕塑形,这样就象是曾经在人类发展史中流行过好长一段时间的3D打印成型技术一样,一件件粗糙的陶俑部件就在这些初级工匠的手中呈现了出来。而那些陶俑的上半身都是空心的陶身,而下半身则是实心的,重心在下半身,这样才能使陶俑站立的更稳。
由于忠秦与蒙常山两人处于隐身状态,所以干脆就大大方方的在所有街巷中行走,遇到身边走过的一排排陶俑阴兵时,也不用避讳。蒙常山顿时对忠秦更加钦佩不已,没想到忠秦还能有如此的法力。
想要对这陶俑的整个流程都完全的了解,两人就要趁着这安静的夜晚多去探一探这些工坊。前面又是一道街巷,巷子底那门楼牌匾上书写着“颜料工坊“四个大字。
同样,两人跃过了门楼,来到“颜料工坊“中的院子之中,两人先后捅破了窗上的白色麻布,用一只眼睛从小洞中偷窥大殿中发生的事情。
两人一看就完全明白了,原来这些陶俑身上用到的颜色,全都来源于各种矿物。各种颜色的矿石堆在殿中的一角,量很大,有朱砂、空青、石青、石绿、炭、氧化铁、雌黄、雄黄、蓝闪石、银朱、赭石、石黄、青金石等等多种矿石。
制作矿物原料的工序非常多,取石敲碎、水煮去杂、挑石去杂、粗磨过筛、吸铁粗磨、再经细细的研磨成粉,利用飞水法去除杂质、晾晒、再过筛制成细粉状,如果想使用染料时,再将这些细粉状的各种染料加水研磨就得到了想要的颜色。工匠们都忙忙碌碌着,蒙常山被惊呆,他还真是没有见到过各种染料竟然会是这样制作出来的。
有了这些天然矿石颜色制作工艺也就使陶俑阴兵产生了丰富的色彩,在他们身上主要有朱红、枣红、粉红、粉绿、粉紫、粉蓝、中黄、桔黄、白、黑、赭等色,看上去十分的艳丽。
这里面还有十分特殊的一种颜色,那便是逼真的肤色,这肤色用到的就是骨白色,它的制取办法与矿物染料则不同,那就是要经过高温燃烧骨头后得到的白骨灰研磨成粉状之后得到的染料。
两人看遍了制作颜料的方法后决定选择再到之前曾经路过的“绘釉工坊“去偷偷看一看。
在路过了几排小房子之后,前面又是一道街巷,巷子底那门楼牌匾上正是书写着“绘釉工坊“四个大字。
同样,两人跃过了门楼,来到工坊中的大院内,两人几乎同时捅破窗上的白色麻布,用一只眼睛从小洞中偷窥大殿中发生的事情。
大殿之中每个长几之上都燃着长明灯,把大殿照的很亮。这座大殿之中也有近三五十位画匠每人手中都拿着一颗烧制好的陶首,正在认真仔细的为这些陶首绘制釉色。有的画匠在烧好的陶首上涂上第一层涂料,那就是生漆,让原本粗糙的陶俑表面变得非常平滑。还有的画匠在那些已经涂好生漆并且放置干燥的陶首上绘色,而这时所绘制的底色就是骨白色,这种骨白色接近于惨白的人脸,虽然看上去有些吓人,但是这颗陶首的脸色看上去还真是有些逼真。接下来这些画匠又在这些陶首惨白的脸上涂上了些许的粉红色,此时再看时,这些陶首的脸上立刻就焕发了生机。
忠秦非常明白,此时的科学技术还是有些落后,已经烧制好的陶首第一遍涂的这些生漆是用漆树的树脂加工而成的,是一种天然的涂料,这种生漆刚开始呈白色的,在和空气充分接触后就会变成黑色或是红棕色。
这种会自己变色的生漆,在秦国这个时代却是十分的珍贵,价格也是非常昂贵,一般的富人也用不起,只有王公才用得起。能把大量的陶俑全部都涂上生漆,这也只有秦始皇帝才能支付得起这种奢侈的消费。然而,当时的技术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生漆若是在地下久埋,当受湿返潮时,一旦再和空气接触,就会很容易氧化,并且会很迅速的变干脱落,速度惊人。这也正是在两千年后被世人发现时,陶俑身上的颜色都会很快消失的原因。
最后绘制完成的陶首被放置到晾晒架子上的时候,都如同是真的人头一般,那色彩鲜丽的脸庞,分毫毕现的发髻,丰富的表情,充满灵气。
时间过的很快,街头响起打更人发出的声音。
先是街上打梆子声与锣声传来,只听见有人吟唱道:“窑城三更,全部熄灯,闲人勿吵,阴兵巡行。“
蒙常山与忠秦反应迅速,两人纵身跃上屋檐,又连续几个纵身来到临街最高处,观察窑城半夜子时发生的情景。
听到打更者报三更的梆子声与锣响后,那些街巷之中好多工坊的大门敞开,那些加班的高级工匠从里面走出来。这些人的腰间果然都悬挂着陶符,这些人习惯的远离这些巡逻的陶俑,巫山来的大法师做法使这些陶俑成为了阴兵,充满灵气,虽然这些陶俑都出自他们之手,他们还是对这些阴兵充满敬畏。很快,这些工坊中的高级工匠都纷纷回到了自己的住所去,临街的窗口也都开始暗下来,灯渐渐全熄了,这座窑城更加的安静下来,只剩下了巡逻的这些陶俑阴兵那沉重的脚步声依然在这座城市中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