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这么个名字吧，奴婢也是在坊间买酒时听过几嘴。天家从未将此事拿到明面上说过，但后来姜美人离世，五皇子又无人管顾，怕是有几分真切。”
说到这里，莺儿又有些后悔，“瞧奴婢这张嘴！五皇子便是再不受宠，也是封了王的正经王爷。别看现在天家还有几个血脉至亲，也不是个个都能封王。待得将来……王爷有了封地，您便是正正经经的王妃，整个封地里又有哪个敢欺了您去？”
刘娥便也跟着欢欢喜喜笑，只笑不达眼底。
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倘每个王爷真能回自己的封地去，那汜王这么多年又逗留京城作何？
还不是被老皇帝忌惮着放在眼皮底下圈禁起来？
不过，行云阁、姜行云……
想起那条晃荡的白绫，还有七皇子和十皇子粗哑的笑声，刘娥却觉得，这些人被蛇咬了皮肉，当真是罪有应得！
敢在五皇子生母的院落里欺负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弱者，自然当得起恶魔二字。
刘娥自诩不是什么好人，处事亦心狠手辣。
但上兵伐谋，她这人，能用脑子解决的事儿就尽量不动手。
莺儿见小姐心事重重躺下，便将床帐一层层放下，又熄了烛火，一点点退了出去。
是夜，刘娥睡得极好。
偏有那睡不着的秉着烛火举着一支钗端详。
五皇子修长的指节捏住衔尾玉蟾钗身和钗头衔接的地方，轻轻一扭，那只玉蟾的眼睛便被白玉挡上。
他又随手旋了下，玉蟾的一双眼睛霎时变成了两点黑漆漆的孔洞，瞧着竟是别有洞天。
探指将玉蟾掀着尾巴的嘴捏开，南容逸往玉蟾里瞧了一眼。
玉蟾腹内空空如也，只留着一点甜腻惑人的香气。
他在行云阁见到刘娥时，玉蟾的眼睛空洞洞的，显然是里面的机括开着。
所以，刘娥来救自己不是巧合？
她也是被人算计的一环？戴着这样一支玉蟾簪子，目的又是什么？
倘那人目标是他，玉蟾里的香丸又去了哪里？
刘娥说这支簪子是抢来的，又是从哪里抢来的？
目中思索之色愈深，南容逸便越看不透刘娥。
他轻敲了敲轮椅的把手，目光转向一旁安静侍立的苦荞，“苦荞，那个小太监怎么样了？”
苦荞便是今日伴着南容逸身侧的小宫娥。这会儿回了府，她着一身侍女常服，安安静静站在南容逸身侧。
听到自家主子发问，她低声回道，“被六皇子随意丢到了乱葬岗，奴婢前去探查过，只是那小太监的伤口被蛇和野狗撕咬过，看不清楚原有模样。”
南容逸便又开口，“你再跑一趟，帮我查一查，这支簪子的主人是谁？还有，里面的香丸去了哪里？”
苦荞讶然瞧了自家主子一眼，却聪明得没有多问。
“是。”轻声答后，是苦荞转瞬即逝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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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九乃天公日，又叫天日。往岁里，刘娥和刘嫣最喜欢趁着祭天大典往庙会上跑。
吃食、锣鼓、绫罗、舞狮、还有载着两人高玉皇大帝木质雕像的祭车穿过街道，被人群簇拥着如潮水一般往城外涌去。
换了芯子的刘娥只想安安静静看书，没事了便捏着把梅花枝当作剑，虎虎生风舞上一遭，待得枝顿花落，便又舍了那枝子安安心心寻了诗词本子瞧。
刘嫣今年也不想去。
她心里记挂着那支招祸的衔尾玉蟾簪子，昨儿个晚上一夜未眠，今儿个一双眼圈儿围着浓重的黑，远远看去，更像一双狗眼了。
待得瞧见临窗手不释卷的刘娥，刘嫣心底那点火气又被勾了起来。
她一把夺了刘娥手里的书，在刘娥对面坐下。许是回了首辅府又给了刘嫣勇气，她下巴微翘，终于又有点纨绔小姐的影子了，“刘娥，那支衔尾玉蟾在哪？”
瞧瞧！这是连二姐姐都懒得唤了！
刘娥单手托了腮，瞧着刘嫣那张白里透粉的脸，心中甚是羡慕。
她心理年龄太大，实在是连小女儿家家的张狂劲儿都没了。
“你猜？”难得心情好，刘娥眨了眨眼睛，双目一瞬不瞬观着刘嫣神色。
“我要猜得出来还用问你？！”刘嫣最见不得刘娥这番云淡风轻的模样，登时便又站了起来，拍着桌子道，“刘娥，我喊你一声二姐姐，是给你脸面！现在这整个首辅府还不是我母亲当家？！我奉劝你识相些，不然扒掉你一层皮！”
刘娥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
刘嫣顿时更恼了。
“夏竹秋雨，过来帮我摁住她！本小姐还真不信了，你的嘴能比骨头硬？！”刘嫣想好了，打了二姐姐，左不过被爹爹打回来。这口气，她是万万忍不了！
夏竹秋雨听到三小姐喊她们，登时便要往屋里捉二小姐。
而莺儿和雀儿，也紧赶着往刘娥身边凑。
刘娥杀过将军、杀过百姓、杀过朋友、杀过敌人、亦杀过囚徒，却独独没有杀过贵女。
若不是觉得对方太弱，她怕是要单拎起这个三妹妹好好说道说道。
同是刘家人，自己这个三妹妹怎么就拎不清呢？
眼见着夏竹秋雨一步步逼近，刘娥不由得咯咯笑出了声。
只是那声音太过清脆，听着倒好似玩闹一般，刘娥的笑声猛地顿住。
她轻咳一声，瞬时面无表情起来，“刘嫣，你要大祸临头了，竟还在这里与我儿戏！”
一句话，不止镇住了刘嫣，还有另外四个小丫鬟。
“你骗鬼呢吧？！”刘嫣有些半信半疑。
“我瞧着你不是问玉蟾簪子在哪里，而是问里面的白色香丸在哪吧？”刘娥已经言明至斯，刘嫣猛地变了脸色！
空气瞬间迟滞起来。
良久，刘嫣手指掰着桌角，对夏竹和秋雨道，“你们两个出去。”
莺儿和雀儿也望向刘娥。
刘娥朝二婢使了眼色，两人也跟着夏竹和秋雨一道出去，还不忘关上了门。
顶着刘嫣那吃人一般的眼神，刘娥重又在窗边的美人榻上坐下来，“你要找的东西，在青禾公主身上。”
刘嫣登时血色全无！
她张了张口，想要说怎么可能，可在想到刘娥于太液池旁抱住公主的动作时，心一下子凉了下来。
“你、你……我、你……”她有些语无伦次，为刘娥的大胆。到最后，她只吐出三个字来，“你疯了！”
刘娥自一旁茶几上端了茶水细细饮了一口，双眸微垂，尾指轻轻滑过茶碗上的花纹，“倘公主出了事，刘嫣，我们便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那、那可是公主啊！刘娥，你竟然敢！”刘嫣霎时压低了声音，只觉得刘娥是疯了。
“你当庆幸，你是我妹妹。”刘娥敛了笑，本就白白净净稚嫩的一张脸，顿时便有些莫测起来。茶香缭绕，她的尾指虚虚勾了下氤氲在碗口处的雾气，“不独是青禾公主，三妹妹难道没想过，七皇子和十皇子，缘何出事？我只道一句，挡我者死。三妹妹，我给你的机会只有一次，别让我失望。”
她站起身，朝刘嫣逼近一步，刘嫣被她吓了一跳，身体后倾间不自觉跌落入身后的座椅内。
刘娥轻拍了下刘嫣的肩膀，“一笔写不出两个刘字，三妹妹，你说是不是？”
刘娥又说了不少话，其余的，刘嫣已经听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