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你不可能解得了这个毒！”
当乌谢尔看见楚天舒活生生站在山洞外面时，他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毒针里煨的是他根据义父那本奇书所著的方子偷偷研制的“阿布依打”，此毒药性极强，书中记载无药可解。
现在楚天舒居然毫发无损地站在他面前，他虽然强装镇定，脸皮还是微微抖动了一下。
楚天舒哈哈一笑，道：“也是老夫命不该绝，正巧遇上神医冼冲到访山庄，他只用了十日便将我体内的毒解得七七八八，只可惜老夫这身武功和你一样，也是废了。”
乌谢尔对中原各路人马并不十分熟悉，更不曾听说过什么神医冼冲。
既然眼前这个人已得救，那自己对他们来说便是个无用之人，必将被除之而后快。
想到苦心经营的伶仃索命计划看不到实施，大仇最终能否得报也不得而知，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望让他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要如何才能活下来呢？
乌谢尔转念又想，如果楚天舒要杀自己，早就痛痛快快杀了，何必还要来和他说废话，索性假意问道：“今日你是来杀我的？”
来人当然不是楚天舒，而是楚沐旸易容所扮。
他思虑再三，决定以楚天舒的身份去会一会乌谢尔。
毕竟楚天舒是废他武功之人，能从他嘴里套出的话总比一个陌生人多。
乌谢尔和父亲素不相识，他有信心不会被识破。
“不杀留你何用？”楚沐旸暗喜，希望可以用激将的言语套出更多信息。
“你虽然知道伶仃索命会是一场对贺国的浩劫，但你却不知道我们具体要怎么实施，难道你就不想了解五年后这个计划会如何摧毁贺国吗？”
摧毁！
竟然用了“摧毁贺国”这样的口气，这是一个什么样的计划！
五年后……楚沐旸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还有时间。
“我如果答应不杀你，你会放弃计划吗？”
乌谢尔看到了希望，他知道对方动心了：“不会！但至少我活着，你还有机会了解更多。至于你能从我这里了解到多少信息，那就看你的本事了。你也不妨对我严刑拷打，或者一切你们中原人惯用的卑鄙手段来对付我。”
楚沐旸其实要的就是乌谢尔的求生欲，诚如乌谢尔自己所说：只有让他活着，才可能找到更多线索。
听乌谢尔的言下之意，似乎中原人曾经用卑鄙的手段伤害过他，或许这便是他要实施伶仃索命计划的缘由？
这些信息对他都很重要。
一个人在情绪异常的时候说话更冲动，容易守不住秘密。
“我向来做事光明磊落，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如何称得上“卑鄙”二字？恐怕是你颠倒黑白是非，想祸害苍生吧！”
“好一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当年要不是……”乌谢尔正在狂怒之中，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在泄密，赶紧话锋一转，只“嘿嘿”冷笑，再也不肯多说。
楚沐旸知道不能追问太紧，否则物极必反。
现在需要从源头查起：到底是何人在何时何地做了何事伤害了他？
调查清楚这些，就能知道伶仃索命针对的是谁，才有可能从这个人身边去排除潜在的危险。
楚沐旸内心有一个最大的疑惑：如果只是乌谢尔和某个中原人的私怨，为什么他不直接找那个人报仇，而是宁愿花五年时间去搞个庞大的复仇计划？
“我还会再来的。”
聚贤厅。
偌大个山庄就只剩楚沐旸和四大令首，还有乳娘琴嫂和她的儿子阿荣。
琴嫂负责几人的日常吃食洗浆，阿荣则是寸步不离一直暗中保护楚沐旸，以防不测。
说起阿荣和楚沐旸，倒是同病相怜：楚天舒的妻子陆京瑜怀胎八个多月时，听到谣言说丈夫回山庄途中误中剧毒，生死不明。她一时着急，便下山来寻。
其实这都是“山水双煞”的厉中渊为了给哥哥厉中山报仇想出来的诡计。
他将陆京瑜引至偏僻处，当时负责保护陆京瑜的几个弟子已悉数毙命，其中就包括阿荣的父亲甘华。
陆京瑜武功本不弱，只是碍于腹中胎儿，拳脚施展不开。
厉中渊一掌想打在她肚子上，陆京瑜为了保护肚子里的孩子，生生接住了这一掌，因此动了胎气，最后拼尽全力生出楚沐旸，难产而死。
楚沐旸受那一掌的掌风影响，先天不足，险些夭折。
之后，甘华的妻子琴嫂就带着三个月大的阿荣住进了后叠门，做了楚沐旸的乳娘。
有了这段生死渊源，楚天舒一直把阿荣当做自己的义子，和四大令首一起将各自的身价绝学倾囊相授。
阿荣也非常争气，每日勤学苦练，沉迷武学，日益精进。
两兄弟从小一起长大，一文一武，亲密无间，只是琴嫂始终叮嘱阿荣不要忘记主仆之别。
“我见过乌谢尔之后，更加肯定了之前的一些猜测。烦请各位师叔尽快下山。尤其莫师叔和曹师叔到西朔后尽可能打探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的西朔人和中原人结怨很深。乌谢尔说伶仃索命还有五年时间启动，我们千万不能露一点风声，以防他们将计划提前。”
“好，我们明天就下山。”
楚沐旸又道：“我打算带着阿荣去之前乌谢尔他们去过的地方，查探一下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阿荣武功虽不错，但你们两个都从未涉足江湖，我担心会有危险。”曹嵩平的担忧不无道理。
“楚沐旸已死，下山后我就是穷酸书生易乔，带着个哑巴仆人阿荣，不会引人注意的。”
“要阿荣装哑巴，倒是难为他了。”曹嵩平和阿荣都热衷武学，平时喜欢切磋，既算师徒，又属于忘年交。
一切安排停当，楚沐旸轻轻舒了一口气。
他回到自己房中，强忍的丧父之痛和连日来的费心筹谋让他心力交瘁，此刻无人时，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这个才十七岁的少年，刚经历痛失至亲的悲惨命运，又要承受起在他这个年纪里不该承受的压力和挑战，所幸他脆弱的身体里有着一颗异常强大的内心。
楚沐旸默默地将自己心爱的书法字画和古琴全部扔到火盆里烧毁。
大敌当前，个人的喜好微不足道；生死关头，没有弱点就是最好的保护。
从明天开始他不再是楚沐旸，而是易乔。
夔城。
夔城是西南地区的交通要道，离楚剑山庄不远，也是田英最后消失的地方。
易乔和阿荣下山后的第一站便来到了这里。
此地颇为热闹，可以吃食的地方选择也多。
转了一大圈，他们最后走进了一家名为“鸿富酒家”的食肆。
鸿富酒家虽然名字起得富贵，但条件却十分简陋。
大厅里只有四张桌子，已过晌午，空荡荡的也没有客人。
易乔坐在角落里的位置，桌子已经破了一只角，桌面油乎乎的。
小二拿着一张黑得看不见纹路的抹布随意挥了一下，懒洋洋地问：“吃什么？”
“来两碗阳春面，多谢小哥！”易乔说罢还拱拱手。
小二道：“得咧，两碗素面。”
扭头走的时候还小声嘀咕了一句：“又是个措大。”
措大就是穷酸读书人，易乔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阿荣把背上的书篓放了下来，站在易乔身后。
别看这书生虽然有点落魄，主仆的规矩却不能少。
易乔扶着额头周围扫了一圈，见四下无人，便假装不小心碰倒了书篓，书撒了一地。
他一边弯腰去捡书，一边骂阿荣不仅嘴哑了，眼睛也瞎了，偏偏把书放他脚旁。
阿荣哇哇哇喊了几声，像是着急想辩解。他低下身帮忙捡书，刚好挡住了小二的视线。
小二朝这边瞄了一眼，主人打骂仆人的事，见怪不怪，也懒得看了。
易乔趁捡书时轻轻拿起缺了桌角的那个位置对下来的砖，上面有几道划痕，看起来像是一个“山”字，这是灵通箱的暗记。
砖的背面有个圆形小洞，田英最后一封密信就放在这里。
但现在洞里已经空无一物。
易乔若无其事地偷偷放回砖块，将书和阿荣收拾妥当。
小二此时端上面来，两人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小二，来两碗阳春面！”
此时鸿富酒家又进来了两位客人。
一个中年男人，皮肤黝黑，浓眉大眼，手上皮肤像是有很多大大小小的烫伤，手指筋骨凸起，一看就是常年干力气活的。
跟在旁边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衣着朴素，脸蛋仍略显稚嫩，掩盖不住的好奇与机灵，雪白的皮肤和中年男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小二一看父女俩就是穷人打扮，而且要的又是两碗素面，便有气无力地喊一句：“再来两碗素面！”
随即又嘀咕了一句：“看来今日是开不了荤了。”
“爹爹，你说娘会在此处吗？”小女孩的声如黄莺，引得易乔忍不住往那边看了一眼。
看到那张俏生生的脸，易乔心中一动，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