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朝白坚离深深鞠了一个躬。
王狗剩让人将白坚离是尸体抬到太阳底下,打开油纸伞,开始检查白坚离的死因。
红色的油纸伞下,伤口便得清晰可见。
她仔仔细细检查后,道:“死者生前有多处伤口,包括刀伤、剑伤、暗器、拳掌等,应该是被围攻了。致命伤是胸口处一寸宽的剑伤,伤口极薄,却从前胸贯穿了后背。”
伤口极薄?易乔满腹疑惑,凑上前去看个究竟。
果真在白坚离心口附近有一个极细微的伤口,甚至没有什么血迹。
白坚离双手已废,单靠腿脚功夫应对一群人的围攻,可以想象有多吃力。
这么薄的剑若无雄厚的内力贯穿,便是一个软飘飘的铁片,所以用的人并不多,用得好的更少,而江湖上最有名的只有一把。
柳叶剑!
持柳叶剑的便是柳叶剑派的掌门许远律。柳叶剑派是有名的江湖名门正派,许远律也是德高望重的老前辈,易乔想不到他会为了所谓的“武功秘籍”去杀白坚离。
检查完尸首,冯与恩详细说了一下当时的情形。
“那天夜里,忽然有人敲门,值夜的兄弟出去看时,白庄主就躺在门口外面,已经断气了。”
能知道白坚离和辛园的关系,这个人必定不是等闲之辈。此人是故意将白坚离的尸体放到辛园来挑衅,还是好心送他归钜园?一切都还是未知。当务之急是要先找到许远律。
“冯师兄,你把辛园的人全部都发散出去打听“柳叶派”掌门许远律的消息,记住,只追查行踪,不能动手,要快!”
断崖岭。
易乔得到许远律的消息已经是三日后。他和阿荣赶去断崖岭的时候,许远律已经身负重伤,被一群人围攻,恐怕支持不了多久了。
“公子,救不救?”
“你一个人有把握能救得了他吗?”
阿荣仔细辨认了一下围攻的这十几个人,居然是来自不同门派,有正派也有独行大盗,还有些从服饰着装看不出是何门派的。
以一敌十还要救人,阿荣武功虽不错,却不敢轻易出手。
“各位,我们不必强攻,就是用车轮战也能把这老头拖死。”一个带着獠牙面具高个男子喊道。
许远律毕竟已是七十多岁的老人,鏖战了几个时辰,手上的柳叶剑还在滴血,手却已经微微颤抖。
阿荣道:“他估计撑不住了,公子,我去救人。”
易乔点点头。
正在此时,不远处一个声音传来:“好一场狗咬狗一嘴毛的好戏呀!”
大家循声看去,只见一个身穿暮云灰衣服的白面书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树枝上,他五官棱角分明,虽朗目疏眉,但眼里满是杀气,嘴角上扬,却是冷笑。手里捧着一本书,好像在认真研究的样子,腰间还别着一个精致的酒壶。
一个头戴白簪花、身材矮胖的老妇人,用剑指着树上的书生道:“说谁是狗呢,给老娘滚下来!”
白面书生不为所动,继续对着书本正儿八经地道:“咦,哪来的母狗在树下“汪汪”乱吠,扰人清净,甚是可恼。”
“白刹,他都骂你是母狗了,你还和他废什么话,直接把他结果了便是。”带着獠牙面具的高个子唯恐天下不乱。
原来是她!
五年不见,她苍老了许多,易乔一时没认出来。
白刹被高个子一激,忍不住飞身上前,对着白面书生就是一剑。
白面书生不慌不忙躲了过去,嘴里还吟了两句打油诗:“树下一母狗,狂朝树上吼。众狗看热闹,就是不帮手。”
白刹一招没有得手,又分别朝白面书生的膻中、巨阙、神阙穴连刺三剑,招招想致命。只见白面书生右手长袖一裹,便将白刹的剑夺去,左手再朝她额前的神庭穴一击,白刹顿时从树上掉了下来,口吐鲜血,头骨俱裂,哼都没哼一声就一命呜呼了。
围攻的人见白刹死相惨状,顿时都后退了一步。有人认出了书生:“尹九郎!他……他是尹九郎!”
“是他!是他!黑心书生尹九郎,诗成一首断人肠!”另外一个人边喊着边后退,吓得手中的刀都掉了,屁滚尿流地跑了。
其他几个人也慌忙逃跑了。
连许远律这样的高手,他们都敢围攻,这个尹九郎就念了首诗,就把他们吓破了胆。易乔和阿荣却不认得此人。
带着獠牙面具的高个子和剩下的五个人,估计是没听过尹九郎的名号。
“管你什么白面书生黑心书生,大伙一起上,先灭了他。”
六个人便舍弃了体力透支的许远律,一起飞身上树围攻尹九郎。
阿荣见这正是救走许远律的好时机,便偷偷走近许远律身旁,示意许远律莫要声张。
只见六人的刀剑暗器全往尹九郎身上招呼,尹九郎将书揣进怀中,闪转腾挪,空手对峙却游刃有余,缠得众人是想走也走不了,进攻又讨不到好处。
忽然高个子喊:“遭了,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原来他们打得难舍难分之际,阿荣已趁机将许远律救走。
尹九郎“哈哈”一笑,道:“这里的狗聒噪得很,我换个地方看书去了。”只见他双手分别朝几个方向射出六枚飞镖,众人躲闪之际,他已脚踏高枝,腾空远走。
易乔在远处一直观战,心想:这人是敌是友?年纪轻轻武功居然如此了得。
“许掌门,白坚离前辈是否为你所杀?”许远律被阿荣送到了辛园后,便重伤昏迷,原来他腹部中了暗器,一直强忍着支撑到了阿荣来救。此刻好不容易转醒,阿荣顾不得这许多礼节,张口就责问。
“谁……谁身上有钥匙……我……我便……便……”许远律双眼无神,却已是难以支持了。
“许掌门,你是老前辈,怎么也这么糊涂,这绝世神功云云,都是有心人的骗局。”易乔忍不住道。
“我……我那……那不争气的儿……武功不……不济……若……若能练成……神功……”话没说完,许远律便断了气,眼睛依然瞪得大大的,神情充满不甘,他死不瞑目。可怜天下父母心,许远律自知年事已高,想给儿子找来神功秘籍,助他一臂之力,以后好将“柳叶派”继续发扬光大。他一世英名,最终为了这个见都没见过的七锁玲珑盒送了命。
好一招杀人诛心!连许远律这样的正派掌门,都已经不管江湖道义,杀红了眼。越多人争夺,便越多人信以为真。七锁玲珑盒在江湖上已经掀起了多少血雨腥风,正教邪派纷纷倾巢而出,宁可信其有,也不信其无,为了一把钥匙就死伤无数。若不尽快把七锁玲珑盒的阴谋公诸于世,恐怕江湖永无宁日。
阿荣忿忿地道:“白庄主真是死得冤枉!”
易乔道:“阿荣,许掌门始终是武林前辈,还是将他好生安葬了。”
“刚才还没来得及问他钥匙在哪!”阿荣忽然一拍大腿,大喊道。
“你去看看他的剑柄。”易乔心中早有胜算。
阿荣半信半疑,拾起柳叶剑,果然解开剑柄缠布,露出了天枢钥。
“公子你真神了!”
易乔伸手帮许远律把眼睛闭上。道:“柳叶剑是他随身武器,剑在人在,他临死前眼睛一直盯着这剑,剑柄又比寻常厚了许多,不难猜到。”
阿荣早已习惯易乔的神机妙算,问道:“我们下一站去哪里?”
易乔道:“明适全已经拿到天玑钥,我们明早出发去锦安,早一日找齐钥匙,便少一些悲剧。”
当天夜里,易乔已经早早睡下,阿荣依然在他床边打地铺守护。半夜忽然房内有人影一闪。易乔小时候日夜都躺在病床上,每日无事之时便习惯听声音分辨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渐渐地对任何细微的动静都能听得很清楚。
自从装上毫芒细雨针,袁书又教了他根据自己手腕大小调节尺寸,这么多年易乔腕上的这个暗器从不离身,此刻他打定主意,待来人靠近便将其射倒。谁知这人只在房中稍做逗留便又悄无声息地跳窗走了。
此人的轻功来去无踪,守卫森严的辛园居然可以如此进出自如。易乔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他没有惊动阿荣,借着月光,他走到桌前,那人留了一张字条:“天权钥在佑城。”字迹苍劲有力,落笔从容,不是匆忙写就。
神秘人又出现了,他果然也是冲着七锁玲珑盒来的。
按沈醉在习坎楼的说法,天权钥和玉衡钥是故意换了位置,别人只知道天权钥在谷阳,已经被易乔在双揽胜拿走了。而字条写的却是天权钥,说明他是知道内情的人。
除了易乔他们几个,还有谁能知道这个内情?乌谢尔难道会这么好心派人通知他?
佑城和锦安是两个方向,如果选择错误,不知道多少天过去了。凌少游在锦安一直追查不到真正的天权钥,会不会真的已经在佑城?
这一夜,易乔辗转反侧,半梦半醒。脑海里不时涌现各种情形,一时是父亲慈祥的笑容,一时又是莫如海给他喂药按摩,转眼间又变成草原上塔吉古丽开朗的笑声。呵,那个可爱美丽的草原女子,她现在应该已经嫁人了吧。他看见塔吉古丽向他跑来,他笑着迎上去,眼前却忽然变成阴鸷可怕的乌谢尔。
梦终于醒了,易乔出了一身汗,他拭了拭额头的汗,眼角边也湿润了,不知是汗水还是泪痕。也许只有在梦里,易乔才稍微敢露出一点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