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日子没过多少天,坏消息又来了。
“公子,习坎楼又开张了。”
终于还是来了,易乔心里叹了一口气。
“走吧,我行李都收拾好了。”尹九郎这时却已经背好包袱在大门口等着他们了。
他总是能先人一步。
“你也要去?”阿荣有点诧异。
“有好戏为什么不去看?”
“走吧,难道你还能甩得掉他?”易乔摇头苦笑。
自从七锁玲珑盒的事情之后,叶氏人参店已经暴露,易乔索性让叶疏明把人参店关张了,把隔壁的店铺都买下来,扩充成“匡园”。易乔有尹九郎和阿荣两个高手在身边,乌谢尔的计划也已经启动,既然是公开对抗,索性便以真面目对世人了。
一到匡园,尹九郎就迫不及待想拉易乔去习坎楼。
“不急不急。”易乔不慌不忙的。
“许久不见沈美人,你哪里还坐得住呀?”尹九郎打趣他。
易乔故意装傻问:“哪个沈美人?”
“就是把整个玉背都露给你一个人看的沈毕华呀!”
“这事你怎么知道?”易乔把目光转向阿荣。
果然,阿荣支支吾吾道:“他……他说公子不曾碰过女人,我……我一时嘴快就……”
尹九郎这样的心机,阿荣哪里是他的对手,易乔也不好责怪什么。只是这尹九郎表面上看吊儿郎当的,又总是对自己百般殷勤讨好,不知心底到底在盘算什么。
“书生你要去便去,我今日乏了,且歇歇。”易乔自有盘算。不知从何时起,他对尹九郎的称呼就变成了“书生”二字。
“我这么风流倜傥,文武双全,要是去了,沈美人万一看上了我,君子不夺人所爱,哈哈。”
易乔已经习惯了他的厚脸皮,懒得搭理。他叫来叶疏明,问明现在习坎楼的情况。
“习坎楼还是和原来的布局一样,规矩也一样。但是三楼沈醉的说书场上,多了一个东西。”
“悉觉铜佛?”尹九郎漫不经心地道。
“对!尹公子如何得知?”
“天底下的事哪有尹公子不知道的。”易乔冷讽道。
其实他心里暗惊:钜园耗费巨大人力财力组织起来的消息网,似乎还远不如尹九郎每日出去打壶酒的功夫得到的消息多。显然他并非孤身一人,他背后是那个神秘的宗主,而这股的力量远比钜园强大,到底为什么要安排尹九郎屈身在自己身边?
易乔示意叶疏明继续说。
“悉觉铜佛是一个和真人一般高的铜像,据说是从螟蛉山上挖出来的。如果有人有血海深仇,但不知是何人所为,只要朝佛像说出自己的姓名来历,三日后沈醉便能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出来,这时再给佛像磕三个响头,佛像嘴里便会吐出一张纸条,上面写出他仇人的名字。”
易乔看着尹九郎道:“书生,这生意你也可以做一做。”
尹九郎不屑地道:“雕虫小技。”
阿荣听着却很吃惊,问:“这如何能做到?”
“你们可听说过“秘踪录”?”尹九郎果然无所不知。
“莫非你说的是隐门的秘踪录?”易乔小时候听刘希音提过,隐门是一百多年前一个非常神秘的门派,隐门的掌门被称为“隐宗”。
隐宗本来就是隐迹于江湖和朝堂,除了他不能是他自己,他可以是任何人,他甚至可以去考取功名当个小官。
除了皇上和三位堂主,天下真正知道他们身份的人极少。
有一代隐宗就一直做了二十年的农民,他每天去市集上卖菜,隐客给他传递消息时一直以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隐客。
即使是隐客,江湖上真正见过的人很少,他们像影子一样往来于江湖,专门将江湖上各种不为人知的人和事收集起来,编成“秘踪录”。
隐门行事风格飘忽不定,亦正亦邪,想要查看“秘踪录”的内容,必须将自己毕生最珍视的东西或者人奉上作为交换。
最近几十年很少听到隐门的消息,江湖代有能人出,渐渐就被人遗忘了。
“老易你知道的也不少呀!”
“我以为隐门已经在江湖绝迹了。”
尹九郎道:“世人只知隐门是素隐行怪,却不知隐门最早的宗旨便是探赜索隐,钩深致远,以定天下之吉凶,只为成就天下之亹亹者。”
“莫非尹兄的“尹”乃是隐门的“隐”?”尹九郎对隐门如此熟悉,易乔不得不怀疑他的身份。
“不不不,在下如假包换的无口君子。”尹九郎戏谑道。
阿荣和叶疏明听着两人文绉绉地说了半天,完全插不上话,面面相觑。
“就算江湖中真有秘踪录,何以见得沈醉这样的人就能看得到?再说,按隐门规矩,查一个人就的奉上自己一件最珍爱的东西或一个最珍爱的人,像沈醉摆开场子去查,他有多少东西可以献?”易乔还是觉得不对劲。
“岂不闻“薏苡之谤”?”
易乔又习惯性地皱起了眉头,问:“你的意思是?”
“如果他先制造了诸多血海深仇,并且留下了蛛丝马迹,然后假借铜佛之口,嫁祸他人……”
“不可能!”易乔一向克制自己,此刻却忍不住用力拍了拍桌子,他不敢相信竟有如此歹毒的计谋。
“你先听听小叶兄弟说铜佛吐金口的条件是什么。”尹九郎拍拍易乔的肩膀,示意他冷静。
叶疏明连忙回答:“有三个条件:一是必须是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这样的血海深仇,等闲小的争执不可问;二是必须近五年的新仇,陈年旧怨不可问;三是既然决心问出仇人,不论自己能力多少,都必须全力去复仇,哪怕以死相拼。”
“怎么样,信了吧!”
“唯恐天下不乱!”易乔气得怒火中烧,没想到乌谢尔的计谋如此歹毒,而且是五年前就布好的局。恐怕当时制造那么多惨案的时候都留下了今日所谓“仇人”的证据。
“老易啊,我们这对手可真不简单啊!”
“我们?他也是你的对手吗?”易乔冷笑问。
尹九郎怔了一下,尴尬地道:“我这不和你是一伙的嘛,我纳过投名状的,你忘了?”
易乔没心思和他狡辩,正想着要不要今晚去习坎楼探一探。
这时,院中风铃响起,叶疏明出去片刻再进来报:“公子,外面有人求见。”
“易乔!”一个乞丐打扮、身材娇小的男子向易乔怀里扑过去,顿时将在场众人吓了一跳。
易乔好不容易挣脱了怀抱,定睛一看,眼前这个乞丐分明是女扮男装,一双大眼睛如盈盈秋水,脏兮兮的脸也掩盖不住娇俏的容颜。
“塔吉古丽!”易乔认出了梦中那个美丽的草原女子。
一别经年。
塔吉古丽才发现几双眼睛都在盯着她,她害羞地低下了头,眼眶里的泪水打转了好几圈,却没流下来。
“易乔……我终于找到你了!”
易乔连忙安顿她去梳洗,又给她备了饭菜,让她好好休整一下再来叙旧。
看到恢复了女子打扮的塔吉古丽,虽是汉族姑娘的装束,但却是西朔女子的容貌,眼睛深邃,鼻梁高挺,出落得越发标致,与中原女子又有不同,多了几分异域风情。尹九郎忍不住打趣道:
“想不到老易女人缘这么好,季愫愫端庄贤惠,关柒影机灵可爱,沈毕华艳绝群芳,如今这位……别有风情。”
“胡扯什么!”易乔正色地道,“再敢乱说话我定让你一辈子说不了话!”
尹九郎没想到易乔突然这么生气,吓得不敢再说下去了。他自讨了没趣,便离开了大厅。
阿荣和叶疏明也识趣地退下了。
“易乔,他刚才说的那些都是女子吗?都是谁呀?”
易乔温柔地道:“这是个非常讨厌的人,别管他。你怎么来中原了?”
塔吉古丽撒娇似的“嗯”了一声,便开始说她这近两年的经历:那天易乔悄悄离开之后,她立刻想去找他,但父亲不肯,还把她看管起来,她好几次想偷偷跑出来都被父亲发现了,直到半年前父亲去世了,她央求了母亲许久,母亲终于同意她来中原。
“中原这么大,你对我一无所知,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易乔心里有疑问,但是眼前这个是他当年在草原救过他性命的女子,他怎么忍心怀疑她。
“我逢人就问有没有见过一个高高大大的长得很好看的叫易乔的男人,一路问过来,身上值钱的东西都被偷了,后来遇到一个好心的老人家,给了我一套衣服,叫我打扮成男子,少惹些麻烦。易乔,中原怎么这么多坏人?”
塔吉古丽从未涉足中原,又天真善良,被骗似乎是意料之中。易乔思绪似乎又被带回到苍茫的草原上两人策马奔腾的回忆中。
“易乔,你想我了吗?”塔吉古丽娇羞地问。
易乔瞬时间脸红了,虽然他已经领教过这个草原女孩的直接,但没想到这么直接。
“你累了吧,我已经安排好房间了,你今晚好好休息一下。”易乔只好岔开话题。
塔吉古丽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乖乖回房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