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天寨后院的角落有一个小小的柴房。房中一个衣衫褴褛,头发凌乱的女人蜷缩在角落里,遍体鳞伤。
三人被推搡着进去时,阿荣看了好几眼才认出这个女人竟是上一任寨主夫人罗依。
“阿荣,发什么愣啊!快想办法把这手上的绳子解开啊!”关柒影着急地道。
季愫愫道:“我试过了,这绳子越用力挣扎越紧。”
阿荣回过神来,自己双手被绑,果真是挣扎不了半分。
“毛夫人,你为何会在此处?”阿荣上前问道。
罗依半睁着眼看向声音处,却是一个不认识的后生。
她不愿多眼,又闭上了眼。
“阿荣,你莫非打糊涂了,毛夫人不是适才把我们关起来的那个女人吗?”关柒影不知此前易乔与阿荣的经历,疑惑地问。
阿荣道:“此事说来话长,我们还是先想想怎么出去吧!”
“也不知殷前辈会不会等着急了。”关柒影喃喃自语。
季愫愫四周打量了一番,柴房的窗户都被封死了,只有一扇上了锁的木门。看来只能想办法挣脱绳索冲出去了。
她蹲到罗依身旁,轻声道:“这位夫人,若你能替我们解开绳索,我们可将你一同救出去如何?”
罗依眼皮子动了动,却并未睁眼,眼泪却从眼缝中流了出来。
季愫愫见她神情悲伤,似乎饱经折磨,仔细看时,才发现她的手筋脚筋俱已被挑断,两扇琵琶骨也被铁勾穿过,血迹早已凝固,看来已经有段日子了。罗依的整个身子散发着一股混合着血腥和污垢的恶臭,恐怕有好几个月未曾洗澡了。
季愫愫大怒道:“杀人不过头点地,何须将人折辱至此!”
阿荣见罗依已经瘦骨嶙峋,完全没有了昔日的风采。想起之前她对自己虽是虚情假意,但好歹好吃好喝招待过几日,如今落得这番天地,也是不忍。
他道:“毛夫人,在下曾受过夫人几日饭菜款待,不想今日竟是如此落魄相见。夫人不妨告知是何人害你,在下若能出去,必将替夫人出口恶气。”
“你不用问她了,害她的人是我!”毛参玉说着,推门进来。
罗依听见毛参玉的声音,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
关柒影挡在罗依面前,大声道:“你真是个恶毒的女子……你……你……太恶毒了!”关柒影品性纯良,一时间竟不知要如何咒骂毛参玉。
毛参玉“哼”了一声,道:“小妹妹,你恐怕还不知道她都受了什么苦吧?让我一一说给你听。”
接着,毛参玉便像给别人介绍她如何做一道美味的菜肴一般,将自己如何折磨罗依的手段娓娓道来:
“我们对待叛徒的方式,有三十六大惩,七十二小戒。她七十二小戒已经领受完毕,三十六大惩也已过半,还能活到现在,看来不仅身体底子好,心智更是够坚定的。”
“哦,我还没仔细介绍一下这些惩戒都是什么呢。别着急,我先给你说说几件比较有意思的。有一个小戒叫“子神之贡”,就是在她身上抹了香喷喷的猪油,再把饿了三天的几只小老鼠放进来,你们猜,后来怎么样了?”
关柒影和季愫愫听得毛骨悚然,连阿荣也不禁胃中翻腾起来。
毛参玉见众人的反应,越发得意,又道:“这倒不算什么,老鼠不过生啃了她几块肉罢了。刚开始那几下,必定是最痛的,到后面也便麻木了。于是我换了一个玩法,你们看见她那一头秀发了吗?多么乌黑发亮的头发,我一寸一寸地绞下来,泡在水里给她喝下去,那头发缠在她嘴里,嗓子里,肚子里,吐也吐不出来,咽也咽不下去,疼了半个月才好。这就叫“千丝缠绕”。”
此时关柒影已经忍不住要吐了出来,连声喊道:“别说了,疯女人!恶毒的疯女人!”
毛参玉正说得兴起,哪里肯停,她走到罗依身旁,挽起罗依破破烂烂的裤腿,那小腿已经血肉模糊,结着丑陋的血痂。
“你们瞧瞧这个,“胶醢归源”,先用鱼胶趁热敷在腿上等冷了之后“嗤”的一声撕下来,皮就跟着鱼胶一起撕下来了,然后再拿铁梳子烧红了在这肉上刮几下,刮下来的肉酱连同鱼胶一起炒给她吃,可一点都没浪费。”
说到此时,关柒影“哇”的一声,终于忍不住吐了出来,季愫愫和阿荣也是强忍着胃中的翻腾,怒目盯着毛参玉。
这些名字起得如此诗意,谁能想到竟是一个比一个恶毒的惩戒手段。这还只是七十二小戒,可想而知三十六大惩是何等残忍。罗依经受了这么多凌虐,到底是犯了多大的过错,还是仅仅因为她是“叛徒”而已?
罗依听着毛参玉桩桩件件地将自己受过的酷刑饶有兴致地说了出来,她睁大了双眼,眼中的怒火像是要喷了出来。她已是无用之人,没有同门会来救她,她强忍着这口气活下去,是为了传递一个重要的消息。毛参玉对她的逼供越来越密,说明毛参玉越来越着急。她一定要坚持住,将这个消息传出去,希望那时还不会太晚,这也是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毛参玉看着众人的表情,心满意足地扬长而去,临走前还不忘狠狠地踹了几脚罗依。她就是想从心里摧毁一个人,她故意将这些酷刑详细说给阿荣三人听,便是让他们做好了也要受刑的准备,让他们时刻生活在恐惧中。
“这个女人简直是恶魔!”关柒影此刻已经控制不住眼泪流了下来,当年众人围攻沉波谷,她已觉得是世间大恶,从来没想过世上还有像毛参玉这样的女人,用此等非人手段去折磨另外一个女人。
季愫愫也深表同情,却也无计可施。她甚至在想:如果易乔在此,或许便有法子救我们了。
阿荣道:“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先想办法把手上的绳子解开了。影儿,你过来,我来帮你解。”
关柒影依言上前,阿荣看着绳扣,东扯扯,西拉拉,这绳子绑了十几个扣子,像一朵大花一样的许多花瓣,这边扯松了,那头便更紧了,竟没有个头绪,不知从何拆起。季愫愫在一旁出主意:“你先试试扯你左手边拿个扣子……哎呀……不行不行……你右手第三个扣……”
三人折腾得满头大汗,绳子却是越来越紧,关柒影的手腕勒出了两道血印。最后只好放弃。
“没用的,这是新天寨的独门绳索,除非把手剁下来,否则解不开的。”忽听罗依有气无力地道。
三人试了半天,正觉失望之际,罗依这话一出,更添几分愁绪。
“毛夫人,你是新天寨的寨主夫人,你可有法子?”
“我不是什么毛夫人,我叫罗依,只是长右宫的一个棋子。史沄是长右宫的二十四使之一,她才是新天寨真正的主人,其他人包括毛商玉都是她的下属。”
难怪寨主妹妹忽然变成寨主夫人,门下弟子却都若无其事的。阿荣之前已从常玖口中得知长右宫与新天寨的一些瓜葛,罗依是长右宫的人他并不意外,他问道:“毛参玉……呃,史沄,她说你是叛徒,你是做了什么背叛了长右宫的事,要用这样的极刑对你?”
“长右宫之所以能屹立百年,靠的就是“十二铜柱规”的约束。违反铜柱规者,必遭“惩戒刑”。并且每次行刑都让所有门人亲见,以儆效尤。”罗依说话虽然气息微弱,但还是强撑着。
阿荣想起他在长右宫大堂中的确看到铜柱上有一条是叛门者受惩戒刑。
“罗姐姐,我们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关柒影斩钉截铁地道。
“我已是将死之人,你们只要答应帮我杀了史沄,我就告诉你们如何解开绳索。”
“史沄这个女人死有余辜,我们便是拼上一死也不能让她继续作恶。”季愫愫眼神坚毅,透露出同归于尽的决心。
罗依道:“这是牛背上的大筋浸了药水之后做的绳子,结实无比。加上这种绳扣叫“千花扣”,手法独特,一层叠一层,无头无尾,无始无终,越挣扎越紧,现在想必绳索已勒入肌肤。若用刀剑,稍有不慎,便会连同手筋一起划开。”
三人细想,果真如此,绳扣不仅一层扣一层,而且与手筋缠绕,若用刀剑,力道小了划不开;力道重了恐伤及经脉,必须慎之又慎。
阿荣苦笑道:“我们连刀都没有。”
“那绑了一个人,就没想过要解开他吗?万一绑错了呢?”关柒影好奇地问。
“正是这个理,天下万事万物,不会无解,只看知不知道解法。”季愫愫赞同道。
“嗯,很多时候是越想要什么越容易失去什么,你放手了,反而有可能得到。”罗依说话多了,明显气息更弱了,她大大地喘了一口气,接着道:“这个绳索真正的解法便是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