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教室里空无一人。
柔和的日光洒落，微风吹拂起窗帘，轻轻摇晃。黑板与讲台也好，散落的课桌椅也好，这幅光景在失去后才会怀念。
陆小姬推门而入。
这么早还是第一次。她将包放好，环顾四周，攸郁的座位是哪一个来着，得把伞还回去。
“座位，座位，攸郁的座位……这是我的，这是陈年的，这是栗子的，这是小言的……”她到处晃悠着。
几分钟过去了，
“莫非是这个？不对，这好像是空草，那空草旁边是……白鹿吧？嗯……”
嗯……
讲真的他坐哪个位置！？
浪费了这么长时间还是没找到，存在感太低了吧这个人！放弃放弃，等他来再还也一样。
“陆小姬？”女声传来。
回头一看，原来是那位“巫婆”。
陆小姬眯眼笑道：“许诺老师，早上好。”
“嗯。”许诺对这位班长的印象向来不错，“怎么这么早就到了。”
“闹钟坏了，洗漱完才发现时间不对。但是都起来了，干脆来学校看会书……”陆小姬一副乖乖女的模样，“老师才是，这么早还特地到教室来。”
许诺说道：“顺道路过，教室门开着就来看看。”
“对，正好你是班长，就一并跟你说了。今天攸郁请病假，上课前记得通知一下其他老师。”
陆小姬闻言表情不变，马上点头说：“好的。”
交代完事情，许诺便离开，不出意外是去教员室。
她才走没多久，伴随着一声元气满满的“姬姬早~上好！”，一个棕发单马尾的女生蹦蹦跳跳的进了教室，从后面抱住陆小姬。
她赶快挣脱怀抱，嗔道：“别叫我姬姬！”然后又补上一句“早上好，小言。”
“嗯嗯！”那女生笑得灿烂，“很有精神！这么有精神，不愧是早上的姬姬哦！”
陆小姬反应了一会，然后红着脸大声道：“公羊言！”
女生赶快求饶，“啊啊，别叫我全名嘛。”
陆小姬愤愤的说：“那你也别给我取奇怪的外号！”
“好吧，不叫你姬姬就是了。”公羊言委屈巴巴。
“这才对嘛。”陆小姬点头，然后说：“我觉得“公羊”这个姓一点都不难听，你为什么那么反感？”
公羊言嘟囔道：“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嘛。”
“说起来我在书上看到过，“公羊”好像是源于姬姓。”陆小姬打趣道，“那我们岂不是本家？”
“嗤嗤。”公羊言挑眉窃笑道，“傻吗，你又不姓姬，什么本家啊。叫你姬姬你不会以为自己姓姬了吧？”
“……”
陆小姬看着那张欠揍的脸，深呼吸让自己不要冲动。
公羊言见状顿感不妙，赶快岔开话题，“啊，那个，陆陆，那个，你这伞不错呀。很适合你！”她随机选择了一个视线里的东西开始胡扯。
“哪里适合了。”陆小姬叹了口气，“这伞是别人借我的，要还回去。”
“怪不得，今天太阳那么大还带着把黑漆漆的雨伞，我还以为你脑…子……”公羊言感受到她的目光终于还是没说下去。
学生陆续进入教室，随着公羊言发现自己的作业还没有写，然后又被陆小姬拒绝共享答案，两人结束了没有营养的对话。
陆小姬趴在桌子上，攸郁那家伙非要耍帅，这下生病了，害的我也有负罪感。哦，那应该不是耍帅，而是…是什么呢？一时间想不到词来形容。
……
要说一个没经历过的人永远不能真正感同身受的东西，那就是病痛。
若神明问世人选择财富还是健康？回答财富的人大概不曾知道，在病魔的缠绕下人的思维会变得极其单一。
不是考虑怎么活下去，而是考虑怎么才能不用痛苦。
此时“死亡”不再作为一种必须回避的结局，
“它是命运公平赐予给每个人的最后选项。”——发着高烧意识模糊的攸郁如是说道。
“不愧是大作家，发烧说胡话都让人听不明白。”——悄无声息站在一旁的妹妹面无表情地说道。
感冒发烧不是什么严重的病，可该难受还是难受。攸郁皮肤冰凉，却感觉很热，全身无力。他咳嗽几声后稍微清醒过来，“糟糕，今天是要去学校的，得赶快请个假。”
“现在…几点了。”他挣扎着起身想看时间，却意料之外的看到打了一盆水进来的自家妹妹，“攸悠？你怎么…”
攸悠没有理他，自顾自的拧着毛巾，然后推他躺下，盖上被子。将冰凉的毛巾盖在攸郁的额头，说道：“我已经打电话告诉妈妈了，她帮你请好了假。老老实实休息吧。”
然后不知从哪取出一个温度计递给他，“测一测，高于38度就去医院。”
攸郁愣了一会，说道：“你也长大了啊……”
“没长大的到底是谁啊。”攸悠突然道，“爸妈出国的这段时间，你整天待在房间里无所事事。我一边准备中考一边照顾你这个“大人”。家务你不帮忙就算了，现在还一副了不起的样子。”
攸郁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刚想说点什么缓和气氛，却忍住没有随意开口。
他开始反思，爸妈出国后自己确实向平常一样，一回家就待在房间写稿子，吃饭也是妹妹准备的。之前没注意到，玄关也好客厅也好，都很整洁干净，应该也都是攸悠……这么一想，她是该生气。
攸郁吃力地坐起身，他张了张嘴，不知从何开口。
“攸悠，对不起。”攸郁神色愧疚又认真，“我会改的。”
攸悠闻言撇了撇嘴，她其实没有抱怨的意思，只是刚刚她那句话居高临下的态度让她有些不高兴。
但是一码归一码，既然老哥认识到错误那是最好。
“咳咳。”攸郁大口喘着气，忍不住咳出声来。
攸悠立马回过神来，自己在跟一个病人赌什么气？她赶快上前扶着他躺下。谁知太匆忙一个踉跄，大力扑倒在他身上。攸郁一声闷哼。
她急忙起身，“没事吧？”
攸郁脸色苍白，微笑道：“没事。不过你确实长大了，比小时候重了好多。”
“要你管!”
确认他真的没事后，她嘟囔道，“没事的话就好好躺着，我去煮粥。”
“嗯。”攸郁放好温度计，闭目休息。
依旧不舒服，但这次很快便进入梦乡。
梦里的感触出奇的真实。熟悉的天花板，熟悉的卧室，一切仿佛与现实重合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攸郁能意识到这是梦境。
他的身子越来越轻，天花板越来越近，这是…漂浮起来了？挣扎着回头，是一个还在安睡的自己。
开门声响起。
攸郁回过神，猛地睁开眼睛。梦醒了，这是现实。
开门的是攸悠，端着一碗蔬菜粥。攸郁随口说道：“这么快啊。”
“一个小时也算快？你不是烧糊涂了吧。行了，快吃。”
攸郁闻言有些疑惑，眯了一会就过去六十分钟了！？说起来刚才好像做了一个梦，是什么来着……思考了一会发现完全记不起来。
攸悠见他还在发呆，莫不是发烧加剧，烧坏脑子了？但脸色看着不错嘛。
为了确认，便伸手从他衣服里取出放了好久的温度计，显示的是36.8度。
“啊？”她吃了一惊。是体温正常了，还是温度计坏了？
保险起见，攸悠又将自己的额头贴到他的额头上对比，结果发现…这家伙可能是真的好了。“还有这种事。”
攸郁一脸怪异，问道：“你在干什么？
“你的病好像好了。”
攸郁闻言笑道：“哪可能这么快。不会是你也发烧了吧？”
攸悠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丢下一句“吃好自己把碗洗了。”便离开。
攸郁见她不似作伪，有些迟疑，难道病真的好了？他检查自身，确实头也不晕了，力气也回来了，食欲也恢复了。他站起身来跳了跳，轻轻松松。
病真的好了，还有这种事情？
攸郁揉了揉脸，找到了能说服自己的理由：肯定是平日里锻炼身体的缘故。要知道去学校再回来累计要走上五十分钟，光这个就是很大的运动量了。
……
快速吃完粥后，攸郁去洗碗。
自家妹妹正悠闲地坐在客厅沙发上摆弄手机，而电视播放着某个无聊的综艺节目。
他问：“今天不用去学校吗？”
攸悠闻言，转头用看世界上最蠢的白痴的眼神看着自己这个哥哥。
攸郁自知失言，她好像是为了照顾某个病人不得不请假。这下糗大了。
不过为了挽回作为哥哥的威严，他又说道：“那也别老是玩啊，你不是快要中考了？”
攸悠深深叹了一口气，冷冰冰地说：“中考前天就已经结束了。”
“额，是，是吗。”
攸郁自知理亏，灰溜溜的逃去厨房洗碗。
攸悠背对着他，用小拳头狠狠揍了几下抱枕。“臭攸郁！”
……
一个碗而已，很快洗完了。
攸郁看了眼时间，才九点。
平日里是比较忙的。但稿子昨天就写好了，今天也请了假不用去学校，无事一身轻。
犹豫再三，他还是坐到攸悠旁边，想久违的和妹妹聊聊天。自己虽然不擅长与人交流，可妹妹毕竟不一样，是一起生活的家人。
他刚要开口，就听到攸悠厌恶的“啧”了一声，然后挪动身子拉开和自己的距离。
攸郁捂着胸口，表情苦闷地说：“就算是我，被这么对待也是会受伤的。”
攸悠瞥了他一眼，用自认为非常冰冷的语气说道：“有事就说。”
没事，就是想和你聊聊天——如果这么说的话估计能把妹妹恶心死。
攸郁找了个话题：“中考感觉怎么样？”
攸悠说：“就那样。”
“想去哪个高中？”
“……”
“还没想好吗？”
攸悠低下头，心想反正迟早会被知道，还是老老实实说吧，“第一志愿是郁林……”
攸郁笑道：“和我一样啊。”
某人赶快解释道：“又不是因为你在我才去的，郁林学园离我们家近又是这一带最好的高中我才想去的。老哥你讨不讨厌啊，别自恋行不行！”
攸郁有些无奈，自己明明还什么都没说啊。他不搭这一茬，问道：“有几成把握，我记得分数线还挺高的。”
攸悠见他一副淡定的样子，突然觉得刚才自己的表现确实有些不对。“莫非觉得我太幼稚，所以不跟我计较？”
啊，好烦！她瞪眼挑衅道：“哥你都能考上，我至少也有九成胜算！”
攸郁闻言点点头，微笑着说：“嗯，那就好。”
又是这副样子，又是这种语气！
“当然好！哦，我知道哥你没朋友，到时候我入学了，你可别惨兮兮的来找我陪你，怪丢人的！”攸悠气呼呼的说完这句话，马上就后悔了。
攸郁闻言一愣，说了个“好”字便一言不发，神情黯然。
“那个，那个……”攸悠见他这么失落，不知所措的低下头，又手忙脚乱地解释，“我……我开玩笑的。刚刚那句话不算数。”
“嗯，哥哥我知道的。”
一抬头，老哥正笑看着她，哪还有什么难过的模样？
“我去房间。”攸悠心气全无，带着挫败感起身离开。
“哼哼。”
这个当哥哥的觉得自己扳回一城正沾沾自喜。
然后突然意识到自己真的没有朋友，得知妹妹报考郁林高中的一瞬间也真的考虑过去找她……心情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