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烙铁头蛇的毒液含有剧毒，年轻力壮的庄稼汉，被它逮上一口都够吃一壶的，更别说张奶奶已经八十高龄。
眼看着毒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蔓延，众人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
当然其中不乏观望者，闲言碎语亦是有的，李智抬眼瞅了一下，发现连李有才一家都来了。
大家都在窃窃私语着眼前的情况，树倒猢狲散，说什么的都有：
“这张奶奶还能救过来吗？”
“我看着悬，你没看她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吗？”
“唉，都这样了，李业国还要给她动刀子啊？”
“谁说不是呢，儿女都不在身边，李业国说要给她动刀子，等会儿一刀子就给动没了，人五人六的，真当自己是个大罗神仙啦……”
老爸也不知在想什么，一言不发地拿着煤油灯反复给折叠军刀消毒，镇静得有点不像平时的他。
李智低沉着头，满眼阴婺，他紧抿着嘴唇使劲压抑着想揍人的冲动，终于他按捺不住，正想起身怼上一句的时候，却被人抢先一步。
是李有才，他已经冲了过去，怒指着胡雅丽：“你个泼妇，你给我嘴巴放干净点……”
“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杂碎，敢说我……”
胡雅丽平常毒舌惯了，在村里可以说是横着走了，压根没想到会有人敢凶她，眨眼间撸了袖子就想撒泼……
这个时候，她家男人李勇一看事情不妙，也蹦了出来，挡在了胡雅丽身前，怒斥着：“李有才，你怎么跟你婶子说话呢？”
李勇这一举动，袒护之意已经很明显了，要真这样大家伙可能会敬他是个男人，只不过，威风不过三秒。
李有才是谁？上学的时候，打败全校无敌手的选手。
只见他讥笑一声，上前一步，大手一把揪住了李勇的衣领，甚至朝他脸上吐了口唾沫星子：“呸，婶子？就她，也配？！”
李勇哪想到大庭广众的，李有才真敢对他下手，此时目瞪口呆的被卡了脖子提溜起来，也只有挣扎的份儿。
他一张脸涨得通红，双手胡乱在空中挥舞着，挣扎着，试图抠抓李有才的手腕，口中连连喊着：“你撒手，救命啊，杀人啦……”
几乎顷刻间，大家乱成了一团，拉架的，劝架的，场面乱成一团。
此时一直弯腰打灯的李业民终于忍不住了，大声喝斥道：“都消停点吧，没看到这边在救人吗？”
随即又对李有才示意：“有才，放了他……”
李业民为救张奶奶绞尽脑汁，压根不想再管这些破事儿，只是眼下这情况他再不说话，怕是真要出大事儿。
怎么说他也是这个村的干部，不能见事不管，但对李有才杀鸡儆猴的举动，李业民在心里暗暗是为他叫好的。
“哼……”李有才这才将李勇甩在了一边，冲着人群扬了扬拳头：“滚一边去，再逼逼，连你们一起打……”
李勇看着李有才厚实的拳头，突暴的青筋，瞬间蔫了……
刚才那濒临死亡的错乱感，让他畏惧……
他躲躲闪闪的模样，把胡雅丽气得直拎他耳朵，骂道：“没出息的怂包……”
两人骂骂咧咧地往人群后面挤去，声音越传越远……
李有才也懒得再睬他们，挤到李智身边，冲着李智猛使眼色：“小智，这到底咋回事儿？”
不过，李智暂时没时间搭理他，只瞥了他一眼：“回头再说……”便不再理他，专注地扶牢张奶奶的膝盖。
张奶奶的小腿腹被那破玩意儿咬了两个深深的血窟窿，饶是李智心智再坚定，也忍不住心中一悸，有股愤怒在胸腔奔腾：“牲畜终究是牲畜，这下口也太狠了……”
想到这里，李智忍不住又低头看了一眼双目紧闭的张奶奶，默默地吸了一口凉气，心里差不多有数了：
“张奶奶这回多半是撑不过去了，这情况，送到大医院，都不定能救过来，更别说在这荒山野岭了，唉……”
此时的张奶奶，面色已经发青，连嘴唇都已成暗紫色，眼下也就撑着一口气，就这口气也一直在哼哼着：“大林，春儿……”
这是怎样的母爱？让她在生命垂危之际，心心念念的仍是她的儿女，只是她的儿女连她命悬一线都无法得知……
李智感觉自己的整个胸腔都是酸的，再一看自家老妈，早已泪水满面，双手将张奶奶上身紧紧地搂在怀里，一下一下帮她捋着凌乱的白发，一时间又是一阵悲从中来：“这到底是什么世道？！”
来不及感伤，老爸已经在招呼他：“小智，你别分神……”
李智赶忙回过神来，这时连李有才也蹲下身来帮忙按住了张奶奶另一条腿，防止她清醒了乱动。
这一刻，周围突然安静了，大家都没有说话，都在默默地看着老爸用煤油灯消过毒的折叠军刀，小心翼翼地划开张奶奶的伤腿……
伤口一破开，一阵阵散发着腥臭的黑血，顿时喷涌了出来，此时的张奶奶，大约是被痛醒了，哼哼着：“大林，春儿，娘的儿啊……”
老爸一听她呻吟，急得满头大汗，双手又是用力使劲放着黑血，一下一下挤压着……
李智看了一下，毒液似乎也不再蔓延，大家在这个时候都不敢放松，直到老妈一声惊呼：“他爸，张奶奶刚刚醒了一下……”
“醒了就好……”饶是这样，老爸依然没敢松懈，他一边说着：“把余毒清出来了就好了……”一边压低了头凑到刀口处，想把残血吸出来。
李智一看，心脏病差点被他吓出来，赶忙伸手拦住他：“老爸，让我来……”
老妈也跟着颤抖了一下，慌里慌张的说道：“他爸，这蛇毒得很……”
二叔也抢着说：“哥，还是我来吧，我比你年轻……”
老爸深深的看了他们一眼，几度哽咽：“不用，还是我来吧，张奶奶待我像亲儿子，小时候，我快饿死了，她从大林嘴上抢过一个鸡蛋给我吃……”
“啊？”这一刻李智无比震惊，他看着老爸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又看看二叔满脸动容的样子，一下子被炸醒了：
“这是什么神操作？一颗糖？一个鸡蛋？这就是传说中的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么？！”
一路走来，他一直不理解老爸和二叔的执念到底是什么？
现在才明白，是他肤浅了，在大城市里见不到的温情，却在庄稼人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终究这个世界还是有些温暖的……
一口又一口的残血被吸了出来，张奶奶的呼吸也顺畅了很多，老爸用尽最后的力气吸出一口残血，在众人惊呼声中，他晕了过去……
此时大家也不看热闹了，纷纷过来帮忙，周围的人都在议论着：
“真没看出来，这李业国还是有两下子的……”
“谁说不是呢？！张奶奶真是福大命大，谁能想到当年一个鸡蛋救了她的命啊……”
人心有时候就像墙头草，这边刮来那边倒，李智无法想象，如果今晚张奶奶没救过来，他们家会面临什么？
只能说，人在做天在看，凡事无愧于心就好。
李智轻叹一口气，和李有才一起架着老爸往二叔的住处走去，老妈和村里其他的婶子一起照顾张奶奶……
这个夜很漫长，有些凉，也有些暖……
天刚亮，老妈背着草篓回来了，里面是她找的草药，有给张奶奶敷伤口的，也有老爸解毒的。
李智望着仍在下雨的天，灰蒙蒙的，又看看涨起来的大水，也不知道老妈什么时候上的山，想着她估计一夜没睡，连忙跑过去帮她把草篓拿下来，问道：“老妈，张奶奶能醒过来吗？”
听他问起这个，老妈忍不住叹气，一边整理着草药，一边轻轻和李智说：“不知道呢，昨儿晚上，后半夜你张奶奶吐了一大口血……”
“啊？这是咋回事儿？老爸不是把余毒都吸出来了吗？”
李智一听吓了一大跳，忽然又想起什么，连忙问道：“这事儿，老爸知道吗？”
“我天不亮就上山了，还没来得及和他说呢……”
李智转头往二叔的住处看去，李有才那肥壮的身材将老爸挡起了一半……
那里睡着的是他的大山，如此想着，他心中忽然多了一份暖意，便回头和老妈说道：“那还是先别和老爸说了，让他多睡会儿。”
老妈冲他点点头，说：“现在看来，我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能不能醒过来，要看张奶奶自个儿的造化……”
说话间，她又抬头看了看天，很无奈地说：“要是雨停了，找到张大夫，把握还大点，现在到处都是水，咱到哪里找他啊……”
“唉……”李智一听心又凉了半截，他望着手里的草药开始担忧着：“那我大林叔回来见不到张奶奶，怎么办？”
“怎么办？如实和他说就好啦，傻孩子，咱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你大林叔心里有数的……”
老妈摸了摸李智的后脑勺，叹息：“咱们都尽力了……”
李智捣鼓着手里的草药，忽然又有些搞不明白了，便问了：“那你还一大早，去找这么多草药干啥？”
老妈一看他这傻不愣登的样子，对着他翻了个白眼：“我咋就生了你这么个傻儿子，干啥？咱不就图个心安？！总不能啥也不做，眼睁睁看着吧……”
“是啊，图个心安……”李智喃喃自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