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下了十几天的雨，政府的救济物资还没有来，大家都不抱希望，眼下都是只求自保，连金粒子都不去找了。
李智家的粮食这回是藏好了，这次他也不想再耍什么小聪明了，直接找了棵大树，用塑料布裹严实了，埋起来省心。
这天下午，天终于放晴了一会儿，大家都以为看到了希望，一个个忙着收拾行李，等待水退回家。
老爸老妈这些天都在忙活着牛群，很晚才回家，说是防止有人打牛的主意。
李智心想：老爸老妈恐怕是被偷粮偷怕了，那玩意儿，被它踹上一脚，都够吃一壶的，谁偷？！
不过，这话他也只是在心里想想，老爸自张奶奶入土后，沉默许多，一言不合就开始抽皮带，李智可不想再吃小时候的皮带炒肉丝。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没有手机，没有网，李智只能睡大觉。
谁想，到了后半夜，老天又开始电闪雷鸣，暴雨又来了……
李智看了一眼打在车窗上的雨花，看了一眼，已经熟睡的老妈，心想：这日子遥遥无期了。噘噘嘴巴，又沉沉的进入了梦乡。
凌晨，忽然有个声音在他脑海里炸响了，是老太爷，他在梦里急促地喊李智：“小智，快跑，快带你爸妈跑……”
“啥？跑？往哪儿跑？”李智睡得迷迷糊糊的，嘟囔着：“山下都是水，山上湿漉漉的，跑啥，还不如睡大觉。”
看李智又在说胡话，尽管是在梦里，老太爷也是急得直拍大腿，他着急地大喊：“快跑，往后山跑，再不跑，来不及了……”
就在这时，“轰隆隆……”一声惊雷炸响了半片天。
“靠……”李智大喊一声，醒了，此时他根本来不及反应，一摸脑门上的冷汗，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带着老爸老妈跑……
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干的，他飞快地打开车门，拽起老妈，又到车斗去拉老爸……
老俩口刚睡着，猛地被雷惊醒，又被李智拉起来狂奔，哪有什么好心情，尤其老爸把李智骂了个狗血淋头：“你咋回事？你玩一天不睡觉，老子累得屁都出来了……”
连日的阴雨，山路极其难走，加上老爸老妈不明就里，李智也来不及解释，此时他像拽了两头驴，边喘气边喊着：“快跑，有大事要发生了……”
老爸的臭脾气也上来了：“我信你个鬼，这半夜三更的，除了打雷就是下雨，你快放手，老子困得很，要回去睡觉……”
李智哪里敢放手，他态度十分坚决，任由老爸如何打骂也不撒手：“不管你怎么说，今天必须听我的，快走，不然真要出大事了……
老爸用力甩开他的手臂，骂了句：“神经病，这三更半夜的，能出什么大事……”
义无反顾，老爸头也不回就想往回走，李智看看黑茫茫的天色，又看着他倔强的背影，心里急得想哭。
老妈从没看过李智这副样子，赶紧追上老爸劝他回头：“哎呀，他爸反正睡不着了，咱们去后山看看牛吧……”
话还没说完，猛地又来几声大雷，这回把整片天都炸响了，连环的闪电把整座山头照得发亮。
“快跑啊，山体滑坡啦，大家快跑啊……”又是二叔在敲盆儿，他这回敲得更急了，一边跑一边敲，眨眼间，山坡上全是惊慌失措的呼救声，奔跑声，大家都在四处乱窜。
老爸一看，也是真的吓傻了，李智看着他呆愣的样子，火气直冒：“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发呆？！”
恨铁不成钢，李智生无可恋地望着老爸，真想把他揍晕了扛着跑算了。
生死存亡之际不能放任不管，又不能狂揍，只能强硬地拽了他开始狂奔，转头又对老妈说：“老妈，赶紧跑，快，往后山跑，我不认识路……”
老妈一听，啥话都没说，直接领着李智左穿右穿，往后山平台跑去。
老爸性格轴得很，什么事情都想整个清楚明白，这会儿一边跑，一边吹胡子瞪眼地问李智：“你咋知道往后山跑？万一跑错了咋办？”
李智闷头直跑，他此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活下去！带着老爸老妈活下去！”
哪里有时间给他细细解释，直接回了句：“老太爷说的，信不信由你……”
老爸一听气得五脏六腑都疼了，骂骂咧咧着：“扯淡吧你……”
尽管嘴硬，但是他双腿很诚实，念叨着：“我的牛啊，快跑……”两腿飞奔，比李智他们跑得还快，仿佛那是他逃命的动力。
李智看着他狂奔的姿势，又是一阵心塞：“我去，感情我还不如一头牛……”
……
一夜惊魂，容不得半分停歇，中途又遇上一边敲盆一边带着大家跑路的二叔，李有才一家也在其中。
别看李有才壮得跟头牛似的，逃起命来比谁都快。
李智看了他们一眼，心中瞬间安定许多，大喊一声：“二叔，有才，往后山跑……”
一行数人在黑夜雨幕里奋力狂奔，尽管身形狼狈，好在总算保住了小命。在他们身后，也有很多人，永远地留在了大山里。
生命，在自然面前，有时候，还不如蝼蚁。
天快亮的时候，李智浑身泥泞靠在石头上睡着了，迷迷糊糊的，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舔他的脸，吓得他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睁开眼睛一看，居然是牛。
也许是老天爷在惩罚世人对自然的过度践踏，也许是他最近心情不爽，闹腾了数日，终于撒够了气，山体滑坡后的第二天，终于停雨，放晴了。
老爸老妈打理好了新的牛圈，李有才好多天没吃肉，盯着牛腿直流口水。
李智满脸嫌弃地看了看他那副馋样，猛地敲了敲他的后脑勺，说：“嘿，别说我没提醒你啊，那是我老爸的命，别打它们主意，小心我老爸削你……”
“你上也不行？”李有才为了吃肉也是拼了，他开始怂恿李智，一边捏着有些松驰的肚皮，一边和李智诉苦：“现在粮也没了，都要饿死了……”
李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撇了撇嘴道：“切，你这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啊，你看，我瘦成这样，我说什么了吗？”
转头想了想，怕他不死心，赶忙又添了一句：“你也别打我主意，我在他那里没地位，别没事儿找事儿啊……”
李有才瘪了瘪嘴，望着牛群就差流哈喇子了，委屈巴巴地说：“小智，等我饿死了，记得给我埋块好的地儿……”
李智心知他也就是讨个嘴瘾，继续无视他：“这不还没饿死嘛，好些人连命都没了……”
说到这里，李有才也收起了往常的大大咧咧，变得有些消沉：“这倒是，你听说没？李勇没了……”
“哦！”李智应了声，没啥特别的感觉，生命的来与走，都很无奈。
来，没有选择的权利。走，也没有控制的权利。
唯一有点决定权的，也只有过程而已。
他随手摘了片叶子，含在嘴里，躺着看天，寻思着：“没粮食咋整？”
李有才也顺势躺在他身边，叹息一声：“希望水早点退了，我想回家了，我不和你说着玩儿，我是真想吃肉了……”
“你什么德行，我能不知道？现在连吃顿饱饭都成问题，还想吃肉？”李智哼了一声，随口说了句：“忍着吧！”
忽然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他想起了什么，一拍大腿，对着李有才一挥手：“走，我们去找找我家的皮卡车……”
李有才被他整得有些莫名其妙，这牛腿没拐着，就想使唤他干活？他还饿着呢，瞬间急眼了：“不是？这个时候找皮卡车干啥？那玩意儿又不能吃……”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李智被他整得心烦意乱，不想搭理他，只管自己往前走，他也饿得很，所以要快点找到粮食了。
李有才从小和李智一起长大，谁还不知道谁？
李智没走多远，他就跟上来了，腆着脸说：“哎呀，闲着也是饿，不如跟着你出去转转算了。”
李智早就知道他会跟上来，浅浅地笑了，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说道：“我在皮卡车下藏了粮食，在它对面的树下也埋了粮食……”
李有才一听，瞬间来了精神，把他肩膀一搂，问道：“还有这好事儿？你咋不早说？早说，我也不至于惦记你家牛腿啊！”
李智把他架在自己肩膀上的胳膊甩了，打着哈哈说：“我这不是刚想起来嘛，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呢？！”
李有才急不可耐地拉着李智开始飞奔，嘴里喊着：“快走，快走，我快饿死了，看啥都是牛腿……”
就在这时，风里飘来一阵蘑菇味儿，两人一看，原来是老妈在做饭。
她一大早就开始忙这忙那，又是搭牛圈，又是找野果，结果果子没找着，找到一堆野蘑菇。
她经常在山里找蘑菇，这会儿也是十项生存技能全开，奔着填饱肚子去的。
李智他们闻到菜味儿的时候，老妈刚捣腾好午饭，看他俩要走，连忙喊道：“你们去哪里？我煮了蘑菇汤，你们快来吃，你们不吃的话，等会儿饿肚子别怪我啊……”
李智凑到锅边一看：“我去，是猪嘴蘑……”他心头一个颤抖，吓得腿都软了，连连摆手：“我不吃，我不吃，你们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