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尼正忙着处理自己盘子里堆成小山的肉丸。但突然有人跑来向他耳语几句。
他听完后露出困惑的表情，一时间居然忘记自己还要给眼前这位跑腿的小弟答复。
这表情出现在他身上很反常。小脚此时就坐在桑尼身边，因为白天那碗燕麦粥的缘故，他脸上缠着绷带。但他还是注意到了桑尼的表情，察觉到不对。
“老大，发生什么事了？”他开口询问道。
“有人说要过来见我，你猜是谁？”桑尼用手中叉子将盘中的肉丸用力碾成肉糜。肉糜又和深紫色的蓝莓酱混合在一起，不像是食物，倒更像是某人酒后呕吐的残留。
“不会是那瞎子吧。”小脚有所猜测。
而当他将答案脱口而出的一瞬间，他看见桑尼表情变化，他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那瞎子真他妈有种。三番两次跑来我们的地盘挑衅。小脚，你之前待在红月，你说说看，红月的人是不是都像他一样觉得我们很好欺负？”
“哼，老大，这你可说反了。红月那帮乌龟平常遇见我们的人都是绕着走的，生怕一个不留神就被堵在角落里吃大亏。像那瞎子一样的愣头青，整个帮派里也就只能找出一个。”
“愣头青，嘿嘿，我喜欢这个词。”
“去，你把那愣头青叫过来，不然他还真以为我怕他！”
小脚的一番话让桑尼觉得很受用。那一瞬间，昨天他们一堆人被饰非拿枪指着逼退的屈辱似乎也被洗刷掉了。
虽然昨天的他们的确被整的很狼狈，但现在这里兄弟更多，还有狱警看着让你不能掏枪，这种情况下你再来主动挑衅，桑尼可不觉得自己会有吃亏的道理。
柑橘这边的人都很会察言观色。就在桑尼下令的一瞬间，那跑腿传话的小弟便已经溜出去，将老大的意思传达到位。
不消片刻，他们便见到那瞎子已经举着双手被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给押进来，旁边还有米克斯和司马宣，两个可怜虫刚才在意识到柑橘靠近的一瞬间就想要逃跑，但架不住文森也出了手，就一个照面，两个人双双倒地，然后像是鸡仔一样被拎住。
就一个人，还带着两个没用的狼狈废物。
即便如此，饰非进来的一瞬间，几乎整个柑橘的呼吸节奏还是不由自主加快了。
没办法，昨天的印象太过深刻，哪怕现在柑橘这边占据压倒性的优势，小弟们心中也还是有些没底。
“排场不错啊，桑尼先生。”
饰非并不在意身后米克斯的窘态，他走进来便向桑尼打招呼。像是许久未见的朋友。但紧接着，他又说出一句，这句话马上开始刺痛柑橘众人的神经，
“也是，腿脚不方便，是需要多些人来照顾你。等下需不需要找人把你抬回牢房？”
疯子，真他妈是个疯子！
他真的弄的清楚状况吗？现在可是他们三个人被柑橘给堵在了里面！
桑尼最厌恶的就是被人嘲讽断腿，每一位柑橘成员都听过一个传闻：
桑尼刚进来时就有个刺头试图挑衅他，对方骂他是瘸子。等到第二天，他便被人发现，浑身赤裸着挂在操场的旗杆上，被救下来时，已经奄奄一息，四肢也全部被打断。
柑橘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生怕桑尼因为这疯子迁怒自己。米克斯在他身后也表情难看。桑尼那个传闻他自然也听过，他可没想到饰非这一见面，就是往这上面捅一刀。
“饰非，你说这话他肯定会杀了我们的！”米克斯在饰非身后提醒。但对方没有理会他。
司马宣倒是对那件传闻不知情，胆子稍大一些，他偷瞄一眼桑尼的表情。然后，他看见桑尼驻着拐杖从座位上站起，拖着那条断腿一瘸一拐地走来。
杀气腾腾，任何人见了这表情都不会怀疑那传闻是假的。米克斯脸上的表情痛苦地扭成一团，他原本只是追着饰非看热闹的，可没想到一瞬间自己就要尿裤子了。
桑尼来到饰非面前。出乎意料，他没有立刻对饰非动手。他对着那张清秀的脸打量一番，然后眯起眼睛：
“除了能说会道，你这瞎子还能做什么？报幕员就只有耍耍嘴皮子的能耐？”
“就是因为能说会道，我才能多和你聊聊呀。我这不是在努力治疗你的童年创伤经历？这叫刺激疗法。”饰非笑着补充道：
“——被家里人把腿打断，然后再逐出去的时候，一定相当不好受吧，桑尼先生。”
“砰！”
桑尼手中的拐杖敲击地面，瞬间卷起一阵巨响！掷地有声，桑尼那双狠毒的眼睛此刻再也掩饰不住杀意：
“你当真觉得就凭你那区区报幕员的身份就能当作免死金牌？”
“别搞错了，瞎子。这里是威尔顿监狱，不是长生庭。我想弄死你，有一百种方法！”
“况且就算是在外面，在西西里我柯里昂家族就未必怕你们！”
桑尼很生气。相当生气。米克斯也是第一次正面接触这位柑橘的首领，他已经被这声怒吼给震的说不出话来了。他现在只希望饰非能赶紧给对方道歉，是的，道完歉应该就不用被剥皮了吧。
可惜，饰非接下来的话差点就要让米克斯和桑尼同时气的晕厥过去：
“我说过了，先生，你已经不是柯里昂家族的一员了。”
“——你那伟大的蛇父背弃了你。”饰非维持着风度，同时，他终于回过头对米克斯笑了笑，示意其不用担心。
是，桑尼认定他在此处不敢拔枪才愿意和他近距离对峙。但饰非又何尝不是认定他也不敢当着这么多狱警的面动手，才敢来创这龙潭虎穴呢？
制约是双向的。而当双方的武力手段都受到限制时，被桑尼所嗤笑的言语攻击便成为最锋利的剃刀。在挑衅这方面，出身大家族还受过优渥教育的桑尼还真不是在监狱中长大的饰非的对手。
饰非放下双手不再做滑稽的投降动作。他瞥了桑尼身后一眼，小脚就躲在那里，不敢直视饰非那只假眼。
“不和桑尼先生开玩笑了，我过来其实是有正经的事情要商量。”
“事到如今，我和你还有什么好商量的？”桑尼咬着牙，自然没有好语气。。
“话别说这么死哦，我带来的是一笔生意。”
“一笔能让柑橘和红月摒弃前嫌，共同牟利的生意，如何，感兴趣吗？”
饰非保持笑容，从进来起他就一直很镇定。出尽洋相的只有米克斯，这小子那番窘样已经是丢了红月的脸，很符合柑橘们口中对红月怂炮的嘲讽。
但此刻，听见饰非这样说道，米克斯瞪大了眼睛，不知道饰非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桑尼也在听见提议时微微张嘴。
对于聪明人来说，动作可以是一种答案。饰非勾起嘴角，继续放饵：
“你我都清楚现状。柑橘的第二盘口是建立在红月的第一盘口的基础上的。”
“你原本打算借红月的公信力来攫取利益。只要红月不倒，你们便细水长流。顺便，也能借此机会发展自己，为柑橘积蓄信誉。”
“是个聪明的做法，但可惜，我今天上午那番举动后，这盘口的弊端也就显而易见。”
“正头疼着呢吧？要是红月真的每次都让狱警中奖，那那些在第二盘口下注押中的人，该怎么去分奖金。”
“现在是刚开始，受我影响跟风下注的人还不算多。但等到后面，当大家都发觉到只要押注狱警一方就能稳赚不赔时，他们会怎么做不言而喻。”
“——只有一种押注可能，第二盘口将名存实亡。而红月也会因为半公开乐透的潜规则而受到重创，丧失在监狱中的公信力。”
“桑尼先生，你不觉得这是一个两败俱伤的结局吗？”
说明现状，预测发展，指出问题。
哪怕是桑尼也不得不承认，这瞎子是个天生的诱骗者。他每一句话都能切中要害，当你开始沉浸入他所描述的情况后，你会发现自己身不由己。
他说的一点没错，全是实情啊。只要继续下去，柑橘的确能重创红月不错，但他们自己也捞不到任何好处，简直就是在白忙活。
监狱里也不是只有红月和柑橘两家，其他小团体若是闻见味道，自然也想伺机而动吧。
这纯是做慈善了。桑尼不觉得自己是个慈善家，他野心勃勃，想着的是吞并红月。而不是鹬蚌相争，却被一旁的渔翁捡了便宜。
越想脸色就越发阴沉。数分钟后，他才抬起头看向饰非：
“说下去。”
“你承认这现状对于我们双方都没好处了是吗？这才对嘛，我们是竟争者，不是必须你死我活的仇人，只要都退一步，生意还是很好做的。”
“我让你说下去！”
桑尼打断饰非的车轱辘话。他喜欢听重点。寒暄在他看来，只是浪费时间。
饰非听后也是在嘴旁做出拉拉链的动作。他搓了搓戴着白手套的右手，同时压低声音：
“这个难题还是挺好解决的。”
“不是竞争而是合作。让两个盘口同时存在。同时为了避免冲突，我们双方出人出力，建一个新的组织来共同对其管理，所得利益按照比例分配。”
“只需这样，所有难题迎刃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