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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
死雪时期的夜晚格外的寒冷。
化名诺维尔的缇莉行走在东卡加德的街道上。
放眼望去,到处是行色匆匆的士兵或满脸怨恨的佣兵。远处,甚至已经有吊死在屋檐下的尸体正随风而动。
“看来兄长的军队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能干,还做了些许宪兵的工作。”
缇莉皱了皱眉,而后在注意到街上还有一些市民打扮的人死在被士兵占据的房子前后,她补充了一句:
“不仅是士兵,还是宪兵,最后甚至连强盗的把戏都做了——只能说,这就是兄长口中必要的牺牲的话...恕我无法接受。”
一旁的莎斯娅并没有太多表示。
她只是在路过尸体时,朝着那些被放置在运尸车上的尸体上洒了一些颜色各异的药水。
一旁的缇莉见状,下意识身体打了个寒颤:
“你这是在做什么呀?”
“从不死魔兽上提取到的,应该算得上是【本质】的东西——我在想它们能否自我繁殖,然后将新的尸体变成魔兽。”
“...我记得兄长那边不是已经有成果了?”
“伦敦塔的药剂是拙劣的模仿,将魔兽通过药物的方式【传送】到人原有的身体中,并让人类的意识逐渐占据优势...这是我几百年前失败的研究,和现在的对比,有本质上的不同。”
“...这可是在城内。”
“这些尸体有要被送往城外的标记,除非东卡加德的补给已经沦落到要吃人的地步,否则在药剂生效之前,它们肯定会被送往城郊处理。”
莎斯娅对利用尸体做试验的这件事并没有任何反应。
哪怕自己当前的雇主已经体现出了露骨的不满,她也并没有理会的意思。
将不同的药剂拿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姿态滴落,然后对着那些形形色色的尸体进行标记。
但是在经过一具娇小的尸体时,莎斯娅停下了脚步。
穿着破麻布缝制的衣服,头发上佩戴着用垃圾或其他东西制成的假花。
应该是一个在死雪时期过生日的孩子——只是不知为何她死在了这里。
“...被父母亲手掐死的啊?“
莎斯娅看向一旁两具依偎在一起的成年人的尸体,将手里的药剂收回后,她稍稍向着一家三口的遗骸做出了祈祷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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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外地人,缇莉变装后虽然可以在东卡加德的城镇中自由活动,却没法轻易接近作为核心的黑狼城堡,又或者已经沦为军事禁区的部分居住区。
但再这样继续在深夜的街道徘徊,也可能会遭到军人或佣兵的盘问。与其带来麻烦,倒不如索性快点与夏尔汇合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缇莉用上了自己带来的魔法卷轴。
虽然卷轴本身极其昂贵,但如果不想引人瞩目抵达黑狼城堡中上层的位置的话...再怎么心疼也得用上。
“......”
结果卷轴刚用,缇莉就发现,自己传送抵达的地方,恰巧是夏尔的卧室阳台。
作为这里的主人,夏尔正坐在书桌前书写着什么。在发现有人竟然突然出现在自己阳台那儿后,她愣了一瞬,然后才苦涩的叹息道:
“诺维尔,如果我知道你们会用魔法卷轴进来,那我肯定会提前告诉你们千万不要走阳台...”
“为什么呢?”
“因为上面就是我母亲的房间。一不小心传送错误,就完了。比起这个...诺维尔,这就是你的亲信吗?”
“对。她叫莎斯娅,是一个古怪的人——嗯?格林呢?”
“清扫服务会社的成员是什么德行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她现在跑去刺探情报去了。不出意外,还得卖给我们再赚一笔。”
夏尔招待着诺维尔等人进入自己的卧室。
莎斯娅沉默寡言,进来后,只是在房间女仆嘴角抽搐的注视下,从手提箱中拿出瓶瓶罐罐继续自己出发前还未完成的试验。
化名诺维尔的五皇女则毫无顾忌的坐在夏尔床沿,一边打量着房间的装饰,她一边开口道:
“那我们直接进入正题吧——夏尔,我愿意协助你对抗你的母亲。但,我也需要你帮我做点什么。”
“你是怎么发现的?”
“哎呀。我有我自己的秘密渠道哦?格瑞塔夫人想让自己的女儿伪装成男人与五皇女联姻什么的...在王都的秘密圈子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是吗...?”
夏尔的脸色变得阴暗。她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自己母亲在王都的名声,但这行径连秘密圈子都广闻人知的情况,还是让她始料未及。
而缇莉也是有些紧张。
她说的的确是事实——如果不考虑【秘密圈子】指的是她掌握的小地方。她的秘密渠道指的就是她五皇女的身份的话...
她也有些担心自己的欺瞒会被夏尔发现。
好在夏尔并非那种对事情的真相穷追猛打的类型。
在当前有强敌环伺的情况下,哪怕知晓对方隐瞒着什么,她也不得不与对方暂时合作...
也因为这样,夏尔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没有将自己心中预演了好几次的质问与反驳拿出。
现在并非树立更多敌人的时刻。更重要的是,以她对诺维尔的了解来看,诺维尔也不像是会提出她难以接受条件的人。
合作,就合作吧。
现在卡加德需要尽快结束东西对峙的场面,将一切权利还给自己的兄长迎接和平才行。
皇太子未来的打压...是一个问题。
但诺维尔的到来,也意味着其实有不少贵族是可以成为己方盟友,一同对抗皇太子的吧?
除非诺维尔就是那位孤立无援的五皇女...
不然,事情应该没有糟糕到要以螳螂的一己之力对抗帝国的战车才对。
想到这里,夏尔倒也放松了下来。
与童年玩伴的交流应该会很顺利。
与此同时,在夏尔卧室的上方。
格瑞塔夫人也在与皇太子先遣军的军官商讨着什么。
“...因为科西切公爵方面的异常,已经没法派出更多军队进行协助了吗?”
“没错。科西切公爵,似乎已经孤注一掷了。殿下必须优先处理。而且有我们在的话,对抗西卡加德应该不再是问题。”
似乎是被【墙】逼上绝路的最后反扑,也可能是单纯一场意外。
总而言之,科西切公爵的骑士团预备队直接朝封锁己方的墙的建造工地发起了攻击。
亨利收到消息后,不得不将留守那里的少量部队召回
在他看来,自己能使出全力解决隐患的前提,是科西切公爵那儿必须维持最低限度的封锁。
但现在,封锁已经有被打破的风险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不破防线中最大的鱼饵就这么挣脱。
怀着这样的想法,皇太子只好终止后续继续朝卡加德派兵的计划。
不过已经在东卡加德的集合了千人组成的大队了,加之还带上了不少一次性遗物作为战备,与格瑞塔本人的私兵合流的话,对抗西卡加德的魔女军队应该不是问题...
就是不清楚能否彻底剿灭那个威尔.卡加德,以彻底消除后顾之忧啊——
不仅皇太子是这般怀疑,先遣军的军官也是如此。
他来到东卡加德后就不断搜集可用的情报。但不管是什么情报,对近在咫尺的西卡加德都近乎一无所知。
只知道那地方常住人口不过千,却不知道具体的军人数量。
只知道那儿土地贫瘠不适合耕种,却没法解释为什么进入理论上的饥荒时期后,却没有一个人饿着肚子逃亡东卡加德。
是因为残酷的军事宵禁?还是说他们找到了其他获得口粮的办法?
不管是哪种情报都是一片漆黑,都是迷雾。
最要命的是,西卡加德可不是一碰就倒的小村子——他可是有城墙与城外平地的坚固要塞。
不管是什么类型的要塞,只要有城墙,有城堡,那哪怕只有几十名士兵驻留,也需要花费几百人进行围城。
攻城的一方哪怕占据优势也必须付出相对来说较为惨重的伤亡才能攻入城中。而进入城镇内部只是一个开始,还有坚固的城堡等着呢。
他们带来的大量一次性遗物虽然能造成剧烈的爆炸或燃烧效果,但对坚固的石制建筑来说,这就跟挠痒痒差不多。
并不是不能在楼梯间之类的狭窄地方使用。但说白了,这么用必须要有同归于尽的勇气...
不能指望所有士兵都有这般定力。哪怕是殿下本人的私人卫队,奔着钱与地位去的也不在少数。
(还是得做好长期围困的准备才行。必须要获得更多的辎重。)
先遣军的军官如此思索着。也直接将自己的需求提了出来。
对此,格瑞塔女士无比欢欣:她将先遣军的诉求,当做是皇太子给她,以及她的孩子一个证明自己却又不会有任何风险的考验。
成了就能在殿下眼中拥有更高的位置。失败了,也没有太多的风险。
“我知道了。我会让我的孩子夏尔前去处理——还请您好好休息,静候佳音。”
“那我先告辞了。”
...
待军官离开后,格瑞塔惨白的面庞上多出了些许红润。
从书桌抽屉中拿出自己准备许久的目录。她知晓,自己的孩子绝对能根据上面记录的数据,为先遣军凑齐需要的辎重。
并不需要自己的孩子冒险去亲自征收,也不需要让那些该死的刁民在街道上肆无忌惮的喧嚣。
格瑞塔已经帮自己的孩子做完了一切黑幕。不管男女老幼,只要是妨碍她孩子升迁的,她都会自己先一步解决。
“啊啊...终于,终于可以在殿下那儿获得更高的地位了。”
“接下来只要建立功绩,最好亲自砍下那私生子的人头作为证明的话...”
“我的夏尔...就能成为名副其实的贵族,成为皇女殿下的夫婿了啊...”
紧拽着羊皮纸卷成的卷轴。没有等候第二天的定力,想要立刻与自己的孩子分享这个好消息。
格瑞塔立刻离开自己的房间,拿上烛台,与随身服侍的女佣一同朝着楼下走去。
同一时间,夏尔与缇莉的谈判却陷入僵局。
可能是,彼此之间的根本目的发生了冲突。
夏尔希望能在诺维尔的帮助下战胜自己的母亲,并将领地还给自己的兄长。
缇莉则希望借着帮助夏尔——至少表面上帮助夏尔得方式,暗中直接跑到西卡加德那边去与威尔重聚。
虽然双方的根本目的方向一致。但说白了,缇莉可不认为自己能直接帮夏尔掌握整个东卡加德啊...
“除非你想看到整个东卡加德变成莎斯娅的试验怪物,不然靠我们四个——最多五个人就想颠覆这座城镇,还是太异想天开啦!”
“但就这么灰溜溜前往哥哥所在的地方,那跟直接逃跑有什么区别...?而且诺维尔,你能过去,我没有理由就擅自离开的话,母亲真的会不顾一切做出可怕的举止!”
“...总不可能你一离开这个房间,她就要把整个东卡加德掀起来吧?倒不如说现在已经把能掀的地方都掀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你解释...但现在,我真的不能离开这里。”
夏尔沮丧的坐在椅子上叹息着。
女仆莉薇娅半跪在她面前,一边擦拭着她脸上的汗水,一边时不时看向仍在做奇怪试验,并拿出诸多药瓶的莎斯娅那边。
夏尔也不是没考虑过直接逃走,与哥哥团聚再一同对抗母亲的念头。
恍惚间,甚至产生了一种最后能在兄妹努力下,让母亲醒悟忏悔的希冀。
但说白了——现在不管是母亲还是她,都已经无路可退了。
夏尔离开东卡加德,降一切赌在夏尔身上的格瑞塔就肯定会陷入癫狂。
如果没有亲眼见到罪魁祸首的话,肯定,会先把怀疑的对象放在领民身上吧。
这样本就满目疮痍的人们会受到更加残酷的折磨凌辱。一些原本还能活过死雪期的,搞不好真的会死在当下。
紧接着,没有在东卡加德找到夏尔踪迹的话,格瑞塔肯定会不顾一切向西卡加德又或者黑森林发起攻击...
雇佣兵,私兵,乃至皇太子先遣军的死伤怎么样都好——万一因为军队的提前进攻,导致哥哥那边难以抵挡的话就糟了。
所以夏尔不能遵照诺维尔的建议离开这里。
至少,在确定人民不会因为自己的离开蒙受苦难之前...
“你这个人...”
缇莉见状,已经有些无奈过头了。
为了部分领民的生死不愿作出理所当得牺牲,没法在大庭广众之下拿出足以信服众人的功绩...
双方都是最后几乎一事无成,太过关注羽翼折损的同类——也正因为这样,缇莉才没法狠心强迫夏尔做出选择。
该怎么办为妙?继续待在东卡加德的话,是真的没办法执行自己的计划了。
威尔那边的魔女也是个问题...时间拖得越久,那边的魔女,指不定会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
必须赶紧将自己婚约者方面的身份现场坐实——但不带着夏尔一块过去的话又有些份量不足...该怎么办呢?
夏尔颓废坐在椅子上,缇莉站在她身后绞尽脑汁。
也就是在这时。
门口传来的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却让房间里的众人为之一愣。
“——夏尔。”
“母,母亲?!”
是格瑞塔夫人的声音。
她门都不敲就直接推门而入。
下一瞬,格瑞塔夫人看到的,就是自己的孩子瘫坐在椅子上,身边还围着好几个人的场面。
铛铛,铛铛。
一位肤色惨白的女人晃动手中药瓶的动作,让格瑞塔夫人脑中的神经绷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