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霍格沃茨特快仍在荒芜的原野间不知疲倦地行驶着,但车窗外的天色却已然悄悄黯淡了下来。
落日在地平线边缘燃烧着最后一抹余烬,勾勒出远方山脉起伏得阴影线条,婆娑的树影在飞驰中被拉长得愈发诡异,以一种扭曲怪异的姿态,挥舞着枯瘦的枝臂目送列车远去,淅沥的雨点轻轻敲打在玻璃上,划过无数曲折透明的水痕,转眼又将窗外怪诞的景象模糊。
“唔……”
也许是因为列车的颠簸,也许是因为玻璃上逐渐密集的雨声,披着外套独自斜靠在一侧座椅中的墨因眉头微皱,自睡梦中醒来。
他缓缓睁开眼睛,茫然望向头顶悬挂着暖黄吊灯的天花板。
陌生的天花板……
外套滑落,墨因一个翻身站起,本能地垂下右手衣袖,因为少了眼镜掩饰,而愈发显得极具压迫感的慑人黑眸警惕地扫向四周。
“你醒了?”
对面座椅,一个穿着整齐灰色衬衫、黑色牛仔裤,头发却有些乱糟糟的男孩放下手中厚重的书籍,抬起头奇怪地看着他。
墨因愣了一下,刚刚开机的大脑总算正常运转了起来。
“抱歉,睡糊涂了,差点忘了自己在哪……”
他避过男孩的视线,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左肩关节,然后拿起放在窗沿的眼镜戴上,才望向对方。
“你确实睡很久了,要吃点什么吗?我之前买了一些巫师的零食,味道尝起来还挺……有意思的。”棕发男孩从身旁拿起几样零食,友好地递给新认识的朋友道。
“谢谢你,加门,不过我想不用了,应该没多久就会到霍格沃茨了,晚宴上会有很多吃得。”墨因捂着嘴打了个呵欠,看向窗外被风雨模糊得夜色,摇了摇头道。
“霍格沃茨吗……”加门也望向窗外,脸上露出了一抹期待。
加门·奇普是今年的新生,来自于一个纯粹的麻瓜家庭,作为家族中第一个巫师,自然对于神秘的魔法学校格外好奇。
墨因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右手再次微微垂下,接住一支从袖中无声滑落得山杨木魔杖,左手同时微晃,接住一个凭空出现的水杯。
AGUAMENTI(清水如泉)
空空如也的杯子泊泊涌入透明的液体。
他端起水杯,仰头一口饮尽杯中微凉的清水,顿时感觉浑噩的大脑振奋了许多。
“这是魔咒吗!”
加门目光灼灼地望着他的魔杖,眼中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嗯,一个挺方便的魔咒……你要喝点什么吗?”
墨因随手将自己的杯子搁在窗沿上,左手一晃又拿出了一个新杯子。
“什么都可以吗?”
加门兴趣盎然地问道。
“当然……不是。”
墨因瞥了眼放在座椅另一端的手提箱,想了想说道:“目前只有清水、咖啡、果汁以及葡萄酒……”
“啊为什么?魔法不是什么都能变出来吗?”加门脸上露出一抹肉眼可见的失望。
“没办法,就算是魔法也得遵守一点能量守恒。”
墨因耸了耸肩,旋即魔杖轻点,递过一杯橙汁给对方。
“能量守恒……这话听上去可真不魔法。”加门下意识接过橙汁,神色古怪地说道。
墨因也没有详细解释得意思,只是拿起自己的水杯,再次注满清水,睡了这么久,他确实有些口渴得厉害了。
加门望着杯中的橙汁,浅褐色眼珠一转,忽然想起了他刚才似乎说过还可以有……
“或许……”
“不行哦,你还没有成年。”
正小口抿着杯中清水的墨因,像是未卜先知般几乎同时道。
想要提前探索大人世界的小心思被当场拆穿,加门尴尬又心虚地低下头,大口喝着清爽酸甜的果汁,心中却在腹诽着……
“可是你也没成年啊……”
虽然大多数英国人在十六岁时就会举行成年礼,被认可为一个成年人,但实际法定成年年龄以及合法饮酒年龄却还是得等到十八岁,而作为一个仍在校的霍格沃茨学生,墨因的年龄可想而知。
“对于巫师来说十七岁就算成年了,而且……那些葡萄酒也不是给人喝得。”墨因似乎很擅长观察别人的心思,慢悠悠地说道。
“不是给人喝得?哪是……”
加门还想追问些什么,却陡然间感到身下座椅微微一晃……
两人扭过头看向窗外,都清晰地察觉到了霍格沃茨特快正在减速。
窗外,天色越发阴沉,原本淅沥的小雨也越下越大,呼啸得狂风携着密集的雨点,在愈发深沉的夜色中将车窗拍打得“啪啪”作响。
“终于要到了吗~”
加门站起身,兴奋地望向窗外模糊成一片的风景。
墨因望着窗外荒芜的景象却皱起了眉头,虽然有几年没回来过了,但这里怎么看也不像是霍格沃茨吧……
列车速度越放越慢,车轮与轨道的摩擦声响逐渐消失在了肆虐得风雨声中。
终于,在经过一片湖泊时,列车在一座桥梁中间骤然刹停,隔间中的学生们猝不及防间被急停的惯性晃倒,头顶架子上的行李也跟着乒乒乓乓倒了一地。
“发生什么了?”
“这里不是霍格沃茨,怎么突然停车了?”
“这老古董出故障了吗?”
“我就知道麻瓜造得东西靠不住!”
“……”
车厢中,学生们狼狈地从地板上爬起,望着车窗外陌生的景象,一面抱怨着,一面互相询问发生了什么,却始终没有一个人能给出明确回答。
这时,窗外诡异地飘闪过几道模糊不清的巨大黑影,封闭的车厢内无端席卷过一阵瘆人的寒意,紧接着,列车内所有灯光毫无征兆地同时熄灭,在一阵此起彼伏地惊呼声中,黑暗霎时淹没过所有人的眼帘。
人们惊慌地推搡着,下意识纷纷向走廊上涌去。
混乱之中,一个高年级的学生机敏地拔出魔杖点亮了照明咒,朦胧的光辉洒下,才让四周乱作一团的学生们想起自己是个巫师,也拔出了各自的魔杖。
LUMOS(荧光闪烁)
伴着或高或低的咒语声,一束束光芒汇聚在一起,渐渐驱散开车厢内深沉的黑暗。
人群外围,一个女孩眯着眼睛环视向四周,忽地目光一顿,像是发现了什么奇怪的事物一般,向前走了几步。
但只是数秒后,她便以更快的速度倒退回原处,并紧紧地抱住了身旁的同伴,用颤抖到结巴的声音哆嗦道:
“摄…摄魂……”
“什么?”
同伴疑惑地扭过头,手中高举得魔杖倾斜,洒落一片光辉,顺着她的目光向前望去,立时也跟着哆嗦了起来……
照明咒尚未深入的阴影处,数道全身包裹在黑色破旧斗篷之中,高大的似是可以碰触到天花板的诡异身影不知何时登上了列车,静静地矗立在车厢两端的连接通道中。
他们…或者说它们低垂着被兜帽包裹得干瘪头颅,正用一种如同欣赏着丰盛筵席上,一盘盘可口佳肴般的贪欲目光,蠢蠢欲动地望着众人。
伴随着越来越多的魔杖照明咒扩散,这些不速之客的身影也逐渐被越来越多的人发现,恐惧的情绪像是会传染一般,刚才还沸沸扬扬的走廊,顷刻间变得死一样沉寂压抑。
面对众人惊恐的目光,黑影们像是察觉到美食变味前兆的资深食客,果断结束了欣赏时间,露出贪婪的嘴脸奔赴向餐桌。
蓦地,走廊上光线一黯,刺入骨髓,渗入心脏,直达意识深处的阴冷气息蔓延,人们面色苍白地站在原地,手中魔杖无意识垂下,眼中的世界像是被抽离了色彩与温度般,渐渐被浓郁冰冷的黑暗所吞噬。
黑影们拖曳着褴褛的斗篷下摆飘进走廊,越是接近学生,它们越是能感觉到,眼前这些鲜活、蓬勃且富有生命力的气息与阿兹卡班那些死气沉沉的乏味货色迥然的差异。
空气中迷醉诱惑的气息,让它们毫不犹豫地将魔法部的指令抛到了脑后。
吃饱饭才能好好工作……无论对于人类,还是非人来说,都是如此,不是吗?
然而就在黑影们想要难得地大快朵颐一番时,一支从隔间中探出得白色魔杖却拦住了他们。
“ExpectoPatronum(呼神护卫)!”
打破死寂氛围的镇定咒语声,以及像是火柴燃起划破黑暗般盛大而又温暖的银光骤然绽放,驱逐开黑影带来得阴冷压抑气息,也驱散走人们心中抑郁消沉的念头,向着走廊温和而又坚定地扩散去。
墨因从隔间中一步步走出,手中高举得魔杖不断划动着圆弧,弥漫出阵阵璀璨缥缈的银色光雾,唤醒周围被黑影震慑得学生。
人们惊奇地望向那团氤氲的光雾,像是某种动物似的银白身影正在其中飞速凝实。
“守护神咒?!他是……”
人群中,一个高年级的学生望着那道越发清晰的银白身影与光芒中那个似乎有些眼熟的黑发男生,目光中闪过一抹惊异……
银白身影凝实,那是一匹身形高挑轻盈,四肢修长矫健,有着绸缎似的柔顺飘逸长鬃,如同月光般轻灵优雅的银白骏马。
银色骏马昂起高傲的头颅,脖颈微微摆动,有力的四肢甩动,瞬息自人群中飞掠过,向着诡异的黑影直冲而去。
“??…??…??????……”
惊恐的情绪从人们脸上转移,黑影们像是撞见了天敌般,发出阵阵惶恐不安地怪叫,争先恐后地向车厢外逃窜去,眨眼便消失在了风雨中。
见它们逃下了列车,银马也没有继续追逐,而是干脆沿着走廊一路向前,清理起入侵其他车厢的黑影。
墨因稍稍放低魔杖,却听到身后莫名传来阵阵嘈杂的惊呼声,他不由转过头望去。
后一节车厢中,一个同样闪烁着银光,却模糊不清的光影在过道上飞奔,同样正驱逐着入侵得摄魂怪。
“我是莱姆斯·卢平教授,都回到隔间里去,这里我会处理!”
难掩疲惫神色的男巫握着魔杖,紧跟在模糊银色光影后匆匆走来,并大声安抚着沿途的学生。
墨因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那只具体形状不明的守护神,然后又望向那位看起来十分陌生的教授,心中骤然划过一个有些不太礼貌的念头:
“新鲜的面孔,他不会就是今年新来的消耗……呃不是,是今年新来的黑魔法防御教授吧?”
虽然只是一种调侃,但不得不说,在霍格沃茨,黑魔法防御课程教授职位似乎一直都是项极限职业,尤其是自二十世纪下半叶开始,这项课程的职位更是像遭了某种不知名的诅咒一般,几乎是每年一换教授,甚至有时连几个月都不到,教导这项课程的教授,就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迫离开岗位,甚至是失去生命。
墨因收回视线,拍了拍跟在身后,一脸惊魂未定的加门,然后在一片或是好奇、或是敬佩的目光中,转身走回了隔间中。
“嗡———”
数分钟后,在寒冷雨夜与一场意外后显得格外有安全感的暖黄灯光重新亮起,列车再次缓缓发动,继续向着霍格沃茨行驶去。
魔杖挥动,划过一道弯曲的弧线,将四周摔落得行李有序放回行李架上,顺带将地上泼洒得橙汁以及破碎得水杯一一清理干净。
墨因回头看了一眼仍旧站在门边惴惴不安的加门,安慰道:“放心吧,这里离霍格沃茨应该没多远了,不会再发生刚才那种嗯……意外情况了。”
“你知道刚才那些是什么……东西吗?”
加门似乎终于从那些黑色斗篷带来得惊悚中缓过神,迟钝地坐下问道。
“摄魂怪,一种恶心的生物,它们通常都呆在阿兹卡班……也就是巫师世界的监狱,为魔法部看守其中的囚犯。”墨因简单地解释道。
“监狱看守?那它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下班搭便车吗?”
加门面色苍白地说了一个冷笑话。
“这也是我让我好奇得……”墨因眼中闪过一抹疑惑,接着又没头没尾地问道:“你之前有买巧克力蛙吗?”
“啊?”
加门露出错愕的表情,一时没跟上他跳跃得思维。
“摄魂怪喜欢吸食美好的情绪,勾起人类心中消极、痛苦的回忆,吃一块巧克力吧,你会感觉好受些得。”
“哦~”
加门露出恍然的神色,旋即从之前买得那堆零食中翻找出了仅剩得一块巧克力蛙,然后想了想,将它掰开作了两半,并将其中一半递向墨因道:“你要来点吗?”
“不用了,你吃吧。”
墨因轻轻笑了笑,然后摆了摆手。
“好吧。”加门看了眼他淡然的神色,也没有坚持,小口吃了起来。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巧克力确实很有效,吃完一整块巧克力蛙后,他的脸色看上去的确好了许多。
没过多久,一个分辨不出男女的声音响起,在每一节车厢中回荡着:
“再过五分钟,列车就要到达霍格沃茨了,请换好制服,并将行李留在车上,我们会替你们送往学校……”
就像墨因说得那样,他们距离霍格沃茨其实并没有多远。
车厢中安静了几秒,紧接着一阵如海潮般汹涌沸腾的欢呼声浪爆发,看上去所有人都对这段糟糕的旅途感到厌倦了。
加门也不例外,他飞快地换好制服,然后催促了墨因一声,便抓起尖顶帽向外跑去,如同每一个初到霍格沃茨的新生一样,兴冲冲地扑到走廊窗前,寻找着那座魔法城堡的神秘踪影,全然不见之前萎靡苍白的模样。
墨因望着他趴在窗户边的模样笑了笑,似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回忆,然后打开手提箱,从里面拿出一套新买得制服,不紧不慢地换上。
换好制服后,他并没有急着离开,反而又关上了厢门,接着,背转身拿出魔杖,在合起得手提箱上轻轻敲了敲。
蓦地,棕色手提箱像是画纸上的草稿般,在空气中一点一点抹去,直至完全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