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着山歌下山。
不知为什么，我心情很是愉悦。
“人生路，美梦似梦长，路里风霜，风霜扑面干…”
谁又在唱《倩女幽魂》？
噢，是我自己。吓我自己一跳。
“人生是，美梦与热望。梦里依稀，依稀有泪光…”
树林里空气清新，小鸟儿婉转啼鸣，偶而会有小鹿从我面前跑过。
这样美丽的环境里怎能蕴育出妖精？师父真是杞人忧天。妖魔鬼怪都是隐藏在暗无天日荒凉枯寂的深涧山洞里的，这儿花花草草的怎会有妖精？
我心情轻松脚步轻快地觅路出山。
“金刚罗汉掌！”“看我伏魔圈！”
谁？谁在吆三喝四的，太煞风景！
我循声拨开草丛树枝走过去。
“师父？！”
师父正在同一只熊妖搏斗。
熊妖明显道行尚浅，落了下风。
“徒儿，快来助师父一把。”师父用缚妖索把熊妖捆得结结实实，但熊妖力气实在太大，狂声嘶吼，奋力挣扎，师父拽了绳子，跌跌撞撞，几次险些被它挣脱。
我跳上前帮他拽住绳子，师父得以腾出手来，取出收妖瓶。
收！
熊妖应声而入。
却不是进入了师父的瓶子，而是另一个瓶子，那个瓶子拿在另一个人手中一猪十五！
猪十五收瓶入怀，洋洋自得地：“于师父，在我的地盘上抢饭吃，有点不地道吧。”
师父扶一扶新配的眼镜，“你的地盘？我瞧你行止诡异，非妖即魔，在老朽面前还伪装什么降妖师，当老夫的眼镜是纸做的吗？降魔十八掌！”念动咒语，但见半天里金光灿烂，一个大手掌如泰山压顶直压下来。
猪十五面色不改，沉着应对，凌空画一张符，那符立时化成一道铁锥，直楞楞矗立在地上。
“我收！”
师父慌忙收掌，后续十七掌也只得硬生生收回，仓促间差点一跤跌倒。
“牛十八的夺命擎天锥？！再来，仙鹤神针！”无数细小的银针狂射而出，每根针上都带一个符咒。
“猪粪大面包！”猪十五往后一跌，不见了踪影。那些银针尽数射进一大坨猪粪里。
我靠！这是对我门功法的蔑视和亵渎！我不由也大为不忿。“猪猪呢，跑哪去了？！”我手握伏魔剑，四处巡逡。
“可惜了我的银针，再也没法用了。这个猪妖，太损！不文明没道德，跟牛十八一个德性！”师父气得胡子直翘。
“师父啊，那猪…真是妖？”
“我还不敢完全确定，但总觉有些古怪。前几天他领我们在山上转了几日也没见一个妖怪，可我这次回来，却发现这山林中遍地妖魔。这一上午工夫，我就收了五只妖…”师父一摸腰间，“我去，我的收妖瓶哪去了？！”
一定是适才打斗遗落到草丛里了。
我和师父四处巡逡，未见踪迹。
“徒儿，不用找了，一定是那猪妖偷去了。走，咱们去他的老巢。”师父拄了拐杖，颤微微地觅路往那荒寺寻去。
哎，师父的确老了，功力衰弱，手法迟钝，要不然怎会着了一个小小猪头的道儿。
我帮师父背了布囊，自后紧紧相随。
“徒儿啊，这山林里妖精众多，你这一日间，收获一定颇丰吧。”
“师…师父，徒儿连日间并未遇上一只妖怪…”
“什…什么？！你这个笨蛋，妖精这么多，你捡也该把瓶子捡满了，你居然视若未睹，你眼瘸了吗？啊？！”师父勃然大怒。
“师…师父，探妖仪没响…”
师父一把抓过我的探妖仪，仔细看了一看，“笨蛋！没电了！我前天晚上忘了充电…你离了探妖仪就干不了活了吗？用鼻子嗅也能嗅得到啊！”
呯！脑门上挨了一个爆粟。
庙门口，石阶下，大荒寺前广场上。
猪十五席地而坐。
师父的收妖瓶就搁在他面前丈余处。
“老于，你坐。”猪十五客气地。
“哼！”师父气哼哼地坐到地上。
我只有站着，站在师父身后，手里握紧伏魔剑，提着些小心。
“本来我是晚辈，不能跟您平起平坐。”
“这儿没有椅子。”
“但在我心里，是有把椅子的，在我心里，毕恭毕敬地送给了您，就放在您身下。总之，我对您是尊重的。”猪十五万分谦逊地。
“你，不是降妖师！告诉我，你把牛十八怎么样了？！”
“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的。在你们人类眼中，我们永远是妖怪，因为，规矩是你们定的！”猪十五皮笑肉不笑，满含讥讽地。
“那又怎么样！”
“反抗啊，略微地反抗一下试试，说不定，这规矩就改了呢！”
“想改规矩，你可知代价！”
“魂飞魄散，灰飞烟灭…消失得渣都不剩一点！就仿佛…仿佛我没来过！”猪十五脸上肌肉抽动。
“哼！知道就好！”
“即使如此，也要试一试。因为，总要有一只妖出头试一试，即使灰飞烟灭，也要试一试，死了，也强过这样屈辱地活着。活着，就要立于天地之间，正大光明，理直气壮，开开心心，有尊严地活着。偷偷摸摸，躲躲藏藏，提心吊胆，那叫不死不活！畏首畏尾，胆小怯懦，那也不是我性格！”
“你果然是妖！”
“不但是妖，还是只想替别的妖出头的妖！”猪十五打开收妖瓶的盖子。
师父一日间的收获：一只兔妖，两条蛇精，一头獐妖，还有那只熊妖，俱钻出瓶子，惊慌失措地四下逃散。
师父抽出了伏妖鞭。
师父轻易不用伏妖鞭，盖因此鞭太过凶狠毒辣。此鞭一出，寻常妖怪大多会被抽打得轻则体无完肤，重则骨散魂消。
猪十五却丢了一块金灿灿的东西在地下。“于师父，你们人生于世，也不容易。无非为了财帛衣食，起早贪黑，跋山涉水，所得不过几两碎银。只要你答应远离大黑山，不跟大黑山众妖为难，我愿把大黑山藏金洞里所有金子给你，那些金子，足够你们师徒俩过上富足豪奢的生活。于师父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