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娶了瘟姑。
那天,我的府上张灯结彩。
我敲诈豪强,手上敛了不少财富,所以起了一座大宅子。
不让我好过是吧?我偏要住豪宅。
宅前匾上手书“大圣府”三个字。当日大圣齐天,半途而废,我便接过这面旗,也做回大圣一尤大圣!
前来祝贺的江湖兄弟,三教九流,妖魔鬼怪,络绎不绝。
那天,我们喝得大醉。
正当我醉得一塌糊涂,门外一个手下进来禀报:“大哥,门外有位姑娘要见你。”
“姑娘?!”我东倒西歪地走到府门口,醉眼歪斜。
醉眼朦胧地一瞧。府门外大红灯笼光影里,一个着粉红衫子的清丽女子。
杏儿?!
“杏儿…你咋来了?”我酒一下子醒了。
“听说你娶亲,所以来祝贺。”杏儿面无表情,眼角里分明却噙着泪。
“杏儿,对不起,你心里那个尤十三已经死了!”我强忍住泪,硬生生回转身,掉头走进府去。
我端起酒碗,大口地灌酒。
却再也醉不了了。
心里隐隐地伤痛。
杏儿,玉帝要让我霉运缠头,百世不得翻身,我不想连累你。我希望你远离我,越远越好,去过快乐的生活,去追寻你自己的幸福。也许,我和瘟姑我们这两个倒霉蛋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双。瘟姑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也不能舍弃她。总之,我没的选择。离开我,忘掉我吧,杏儿!
那一天,杏儿在府门外整整站了一夜。
第二天黎明,才伤心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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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机在向我慢慢聚拢。
江湖豪强已无一帮一派可有力量与我抗衡,我的势力已危及到了当今皇上的统治。皇上亲赐御旨,以谋反罪,着兵清剿。
难道又要步当日天庭大战之后尘?
靠!大不了一死!
我对追随我的人兵妖将道:“有父母妻女家口的,自即日起各归家乡,其余人等,不惧死的留下,愿走的,支取安家俸银,现在就可以走了。”
大家都深知这一场搏杀结局会是什么。
凶多吉少。
我不想连累太多无辜。
离去者十之七八。
统计最后不惧生死的人卒两千余人,妖兵一千左右。
三千多滚刀肉,悍不畏死!
自古至今的战争,兵不在多,而在精。
我这手下三千多弟兄,个个是像我一样被天庭锁定的倒霉蛋,个个饱经坎坷屡走霉运,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发起疯来,便是千军万马也害怕。
我是降妖师出身,把那些反降妖的法门传之众妖兵,即使对方有降妖师助阵也多无济于事。
是以,这三千人马纵横南北,所向披靡。皇上老儿即使拥兵数万之众,也是一触即溃。
玉帝本想看一场大戏,这结局大出他意料。无奈,又站了出来。
眼见我率三千士卒又一次打败数万朝廷兵马,如风卷残云,如狼逐羊群。
大胜罢收兵,在莽原高岗上,一行人马持了大旗如铁,在寒风中烈烈作响。
此时残阳如血,人人气冲牛斗,壮怀激烈!
玉帝却又在半天里显身。
“你们这群蝼蚁,不知天高地厚,非要对抗我委派的人族朝廷,那就是在违逆我的旨意。你们难道不知道我灭你们易如反掌,难道忘记了上次那些违逆本尊的是什么下场了吗?”
“嘻嘻,记着!永远不会忘!老张,我们这些人这些妖就是早就活腻歪了。来,杀了我!杀了我们!”我声色俱厉,不后退一步,不输一口气。
“你…你!哎,尤十三,我本想留你一条命,看来,你这条命委实不能再留了。”玉帝也没辙了,泄了气,“算了,不玩了,就依你,轮回去吧。哎!”垂头丧气地收队回了天庭。
说实话,我们对抗人族朝廷还能有的一拼,但天庭要想要我们这帮人兵妖卒的命却实在是像踩死一群蚂蚁一样。
我深知此理。走到这一步,再闯下去也已毫无意义。神仙们一出手,我和我这帮弟兄们转眼就会灰飞烟灭。
我解散了众人,令他们各安本家,寻一份安稳生活,莫再刀头舐血了。
大家洒泪而别。
我和瘟姑打一个包裹,里面装了些生活必需品,拄一根木杖,上路了。
我想跟瘟姑终老塞外,到一个没人烟的地方,牧马放羊,再不过问天庭和人间以及江湖上的是非,平平静静,就此过完一生,也就是了。
我们两个饥餐渴饮,风餐露宿,忍受了许多苦难,终于到了塞外。
在一大片荒凉的戈壁滩上,我们安了家。
这儿方圆百里,再无人迹。
我在避风的高岗下搭起窝棚,白天去采摘草籽,捕捉驯养岩羊野牛,晚上就栖居在草棚里。虽然生活艰辛,夏日酷热,冬天苦寒,但与世无争,与天无争,日子过得平静而快乐。
这段时间是我心灵最宁静的日子,也是瘟姑最开心的日子。
我们辛勤劳作,生活虽不丰裕,衣食也还无忧。但有闲暇,两人在大戈壁滩上采摘来一些美丽的野花,装饰我们的草棚,或者编一个花环戴在头上,并肩坐在高岗上看夕阳。
我们已威胁不到任何人任何神仙与玉帝的生活也再不相干。我们也不希望别人再打扰到我们。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下去该多好!
这天,我像往常一样和瘟姑并肩坐在戈壁滩上最高的高岗上,放眼四下风吹草低,鲜花点缀其间,小鸟儿在草丛灌木间自在鸣啼。
一切都平静而祥和。
瘟姑抿着嘴,忽然问了我一个问题,“霉哥哥,你和我在一起,是真心喜欢我,还是为了报恩?或者,是可怜我?”
“我…”一贯巧舌如簧号称亘古以来天上地下第一大忽悠的我却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说实话,我心里只有杏儿。可经历过这一番苦难人生的我,对爱,却有了另一番理解。爱,不仅仅是喜欢,相爱也并非非要厮守。对瘟姑,我并不喜欢,却另有一种爱,爱她的纯洁善良勇敢包容,她经过的苦难不比我少,一个弱女子柔弱的肩头,要扛这样沉重的苦难,这上天对她的确不公。我不能让她自己扛,内心里出于对她的怜爱,我揽她入怀,与她相守。她内心最需要最渴望有人包容理解给她爱,但这世上再没有人给她,哪怕一点,她丑,她倒霉,霉运缠身人人避而远之。我,尤十三,若也舍弃她,弃她于冰冷孤单,那我尤十三不配立于天地之间,还争什么正义谋什么公平反什么天!
这也是一种爱,比较厚重深沉的一种。
只有饱经沧桑的人才懂,娘炮奶油小生朝五晚九的人永远无法理解。
经过了那么多事,走到今天,我尤十三也早已不再是那个浅薄幼稚的小降妖师。
所以,我说:“我并不喜欢你,但我,爱你!”
“这,有区别吗?”
“喜欢,就像那些漂亮的鲜花,漂亮的衣服,很显然,你不漂亮。但我却爱你,爱你的善良无邪自立无畏勇敢,你的这些品质,世上大多数女子都万万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