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马扁一名命我和雨单独下山练活儿,不论偷盗还是拐骗,务必收获十两银子以上为及格。
以我用心习练的偷盗之技,想来也不难。
在热闹的市镇上,我瞅准时机,数次出手,但雨都阻止了我。我又气又怒,说:“难道你不想救阿真了?如果我们空手回山,会受责罚的。”
雨垂下了头:“哥,我不想你沦入恶人之道,在恶人的路上越走越远。”
“不会,相信我,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等待机会救阿真。”这个雨真是麻烦,我第一次产生了想摆脱他的念头。有他在,我真的什么事也干不成,干不成我想做的事。不错,我的想法已经和他不一样了,我们俩正在走向相反的方向,而且越走越远。唯一让我们貌合神离在一起的,也只是这共用的身体而已。
太阳快要落山了,我们还是一无所获。
难道这样打道回府?我和雨都明白,等待我们的,不仅是不给饭吃,还有种种虐待责罚。
雨却似乎很高兴,只要没有害人,对于回去将是何等的处罚,他全不在乎。“过分!是不是因为身体是共用的,受罚时可不止是你一个人会痛的,你也要在乎一下我的感受。“我又气又怒,却也知说服不了他那个榆木脑袋。
街上行人越来越少,下手也越来越困难。何况雨不同意的情况下,我出手总是笨拙迟滞,这一日中有好几次没有偷到钱,还险些被人发现追打,都是因为这个雨。哎,我垂头丧气。
天渐渐暗下来。只好回山了。我想到即将到来的责罚就不寒而栗。
快走出镇子的时候,行人更少了。
忽然一个挎着篮子的小女孩与我们擦肩而过。
篮子?篮子里会有什么东西?…不管他啦,只要抢夺来,回山上交差,兴许能逃过处罚。如果是值钱的财物,兴许有奖赏也未可知。我心思电转,出手也是迅疾。若等雨察觉我的意图,必然又难得手了。
不但雨没提防,小女孩儿也未提防。我轻易便夺过了篮子,撒腿疾奔。
”我的篮子…为什么抢我的篮子?”小女孩儿惊慌喊叫的声音,令我也有些慌乱,足下却不敢停,心想:”对不起啊小妹妹,江湖救急,得罪莫怪。”脚下却忽然一颠,叭地摔倒了,篮子被甩出好远。
又是雨,这个可恶的雨。
但我更快想到的是被人擒住各种折磨吊打。且不说我第一天单独出道做贼心里紧张万分,而一旦落入人手,各种酷刑,令人不寒而栗啊。做贼有风险,钱不是好赚的啊。
咚咚的脚步声。
当我挣扎着爬起来的时候,却有一双手伸到了我面前:“你一定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吧,这两个馒头你拿着。”
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得我发怵。
“我…我不饿,我…我是跟你闹着玩的。不…不好意思。”我无法直视那双眼睛,侧过头去,顾左右而言他。“这天可真黑,这路也不好,害我摔了一跤。”
“你没伤到吧?”她关心的扶起我的手臂看。
“没…没有。”我挣脱开她的手,忙去把篮子捡起收拾好,篮子里是几个并不值钱的物件儿,还有几个馒头。
小姑娘把两个馒头强塞到我的口袋里,眼神里丝毫没有怨愤之色,反而微笑着说:“如果你没有饭吃的话,我可以每天都送给你馒头吃的。每天都在这个地方,这个时候,我在这儿等你,你饿了就可以来。”
说着提起篮子冲我摆摆手:“再见。”蹦蹦跳跳的走了。
”她不恨我?她是个…好人?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最恨好人了。”我真是有苦说不出。我失落的低下头,垂头丧气的往回走。
“从没见过这么善良的人,幸好我们没有伤害到她。”雨竟开心的哼唱起来。
哎,这个恼人的雨。
那天晚上所受的责罚就不用说了,三十皮鞭外加跪钉板到天明。想吃饭就更不用提了,幸好有小女孩儿给我们的两个馒头。
“也许…也许我们应该离开这儿,远走高飞。”我说。
“不行,不救出阿真,我们怎能独自离去?如果我们走了,他们一定会折磨阿真的。”雨坚决不同意。
马扁一似乎看透了我们心中所想,不怕我们一去不回,第二日依旧放我们下山。
这天雨没阻止我,我连偷三人得手。但再继续行窃,雨却不同意了,我只得作罢。
挨到天黑,我们回山,想不到的是在镇口又遇上了昨日那个小女孩儿一其实她是在一直等我们才是真的,昨天那个时辰,昨天那个地点。
她不由分说,硬往我口袋里塞上两个馒头,然后哼唱着,快活的跑走了。
我呆在当地,忽然心生内疚:“我是个窃贼,每天出来害人,那失掉财物的人该如何愤恨气懑。那钱财是用来生活的,也许是救命的…哎,一时间我竟想回到市镇上,找到被我盗窃的人,把财物还给他们。
雨说:“等我们救出阿真就洗手不干,多做善事,补偿今日罪孽。”
“你有没有想过,为何她衣着破旧,篮子中也只是一些炊饼杂物,她家里一定很贫穷。为什么贫穷?因为她是好人,因为她太善良而已。”我心里忽然有个魔鬼阴恻恻的对我说,令我一凛。
“不错,如果我不硬起心来做一个坏人的话,一定也会终生贫困潦倒。不行,不行…那可不是我想要的。”我哼哼唧唧的咕哝了一句我自己也没听懂的话,敷衍雨,头也不回的拔步往山上赶去。
那天晚上,虽然马扁一奖赏我们的饮食丰富,可雨一口也没吃。雨说:“我嫌脏,饭食脏,这双手更脏。”
终南山上那杆上书“终南捷径”的大旗高高的飘着。
我每天下山前,都要对着那面旗子望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