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峰镇城外,血迹已经干涸。
十几个身穿黑布衣的壮汉围成了一个圈。
圆圈之中,站着两个人。
其中一人五十岁出头,肥头大耳,挺着圆滚滚的肚腩,左手戴着玉扳指。
此人正是青峰镇的话事人,皇甫烈和皇甫邪之父,皇甫庸。
“凌老,定要找到害我儿的凶手啊。”
皇甫庸面露凄然,对着身边站着的老者恳求道。
这位被唤作“凌老”的老者,是影月阁内门的一位长老,全名为凌光飞。
几日前,皇甫家托人将皇甫烈被杀的消息,传给了皇甫邪。
在影月阁闭关修炼的皇甫邪,收到信息后,第一时间找到了凌光飞。
无他,凌光飞乃是影月阁为数不多擅长占卜之术的人。
皇甫邪花了不少灵石才请动了这位大师,但为了找到杀害自己弟弟的凶手,这点灵石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凌光飞身着黑色道袍,左手拄着一根拐杖。
他身形枯槁,鹰钩鼻,嘴唇极薄,双眼锐利无比,一脸的刻薄之相。
“莫急,待老道替你卜上一卦。”
凌光飞盘膝而坐,丝毫不在意泥土的肮脏。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龟壳,三枚铜钱,一张黄麻纸,以及一支毛笔。
他口中念念有词,将那三枚铜钱放入龟壳之中,摇了起来。
“叮叮当当……”
凌光飞不断地摇着龟壳,随即将铜钱倒出。
“哗啦……”
那三个铜钱依次自龟壳内掉出,两正一反。
凌光飞拿起毛笔,在黄麻纸上划了一道长实线。
随即,他将铜钱再次放入龟壳中,重新摇了起来。
皇甫庸挺着圆滚滚的肚腩,不断来回搓手,绕着凌光飞走了一圈。
他双眉一皱,露出一丝不耐之色,“凌老,什么时候能好?”
“稍安勿躁,心诚则灵。”
凌光飞不为所动,依旧不紧不慢的摇着那龟壳。
“哗啦,哗啦……”
三枚铜钱再次自龟壳内掉出,还是和第一次一样,依旧是两正一反。
凌光飞提笔,在第一条长实线之上,又画了一条长实线。
皇甫庸步子更急,额头都渗出了几滴汗珠,府中那群销魂的狐狸精还等着他呢。
皇甫烈死了,他倒不是很悲伤。
他家大业大,人丁新旺,倒也不怕后继无人。
死了皇甫烈,还有皇甫刚,皇甫冲,皇甫封……
但他此刻内心如焚,只想尽快找出凶手的藏身之处。
像皇甫家这种名门望族,根本不会在意一个子嗣的死活,他们最在意的是面子。
面子没了,家族的名誉、地位和尊严都没了,届时是个阿猫阿狗都敢骑上来撒泡尿。
所以,他传信给皇甫邪,要的只是一个找回面子的保障。
凌光飞根本就没有被皇甫庸影响,继续重复着摇卦的流程。
收人钱财,替人消灾。
不得不说,凌光飞是个敬业的修士。
第三次,两正一反,他再次画了一条长实线。
第四次,两反一正,他画了两条短实线。
第五次,两正一反,他又画了一条长实线。
……
凤凰嶂山脉深处,江自流仍然载着白玉京北行。
就在此时,他双眉一凝,感觉四周隐隐有一股窥视之力。
“哼,占卜之术?”
他冷哼一声,取出腰中葫芦,头一抬。
“咕噜,咕噜……”
烈酒被他含在了嘴里,嘴巴鼓得圆圆的。
“扑,扑……”
他将口中烈酒吐出,气状的酒雾弥漫四周,撒得白玉京一身。
“师傅,你也太没素质了吧。”
白玉京被江自流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
这人不但不靠谱,还很没素质。
可江自流不以为然,双眼警惕的观察着四周。
四周凝聚的那股窥视之力,在酒雾的侵袭下,终是分崩离析,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自流咧嘴一笑,又喝了几口酒。
……
此时,青峰镇前,两枚铜钱一正一反躺在泥土里,还剩最后一枚铜钱。
那枚铜钱仍在泥土里转着,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凌光飞双眼精光迸射,看着那还没落定的铜钱。
这是他第六次摇卦了,只要这枚铜钱落定,此次占卜便结束了。
那枚铜钱速度慢了下来,眼看就要朝着反面倒下。
就在此时,莫名起了一阵风。
这股风,很平常,不带丝毫的灵力,正对着铜钱的反面吹来。
那慢下来的铜钱,摇摇晃晃,竟是向着正面倒下。
凌光飞双眉一凝,“嗯,奇怪。”
可事已至此,他只能如实记录第六次的摇卦结果:两反一正。
他在黄麻纸上画上了两道短实线,然后将龟壳,铜钱,还有毛笔,收了起来。
他缓缓起身,拎着那张外人看不懂的神秘图画。
皇甫庸凑了过来,看着黄麻纸上那犹如天书般的图画,满头雾水。
“凌老,这卦作何解?”
凌光飞将圆滚滚的皇甫庸一把推开,双眼紧紧盯着手中的卦画,喃喃道:
“嗯,没有少阴,也没有少阳,所以没有变卦,占卜应取本卦卦辞。”
被推开一丈远的皇甫庸,再次凑了过来,“凌老,这卦说了什么?”
“下乾上坎,此乃需卦。险在前也,刚健而不陷,其义不穷困矣。”
皇甫庸眨了眨他那双小眼,硕大的脑袋不断摇晃,满脸的赘肉颤抖不止。
“凌老,这是何意?”
“乾为马,马能健行,然前有坎险,故宜“须待”。”
皇甫庸再次眨了眨他那双小眼睛,“人言否?”
凌光飞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就是说,现在不宜找那人,否则会陷于不利之境。
应该待时而动,则不至于“穷困”。”
皇甫庸这次算是听明白了。
他咧嘴一笑,对着凌光飞拱了拱手,“感谢仙师卜卦,可否移步至寒舍,容在下好生款待一番。”
皇甫庸眼睛本来就小,此时一笑,根本就看不到双眼了。
“不了,我还有事。”凌光飞推迟,不过他倒是心底纳闷,“未能替儿报仇,你不伤心吗?”
凌光飞着实被皇甫庸那嬉皮笑脸所惊讶,完全不像昨夜丧儿的人。
皇甫庸收起了他那贱笑,义正言辞道:“人死不能复生,我应该吃好喝好,才能有精力找到那贼子,替我儿报仇。”
凌光飞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脚底生出一朵灵云,腾空而去。
现在不宜找那厮报仇,找回面子,对皇甫庸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
毕竟出去找人,万一没找到,那可是要丢皇甫家面子的。
反正皇甫烈之死,他只是伤心了一刻钟,仅仅一刻钟而已。
现在好了,他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可以不用去找人,还能堵住悠悠众口。
没有派人出去杀害皇甫烈的凶手,不是他皇甫家怂了,而是不能。
影月阁仙师说的,毕竟在凡间,没人敢质疑仙师的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