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六日-傍晚-克拉法琳宫正广场)
柔默及时拽住一个酒保的衣领,把他拎了起来,避免他踩着玻璃碎片滑跤,而后立刻调整了自己的姿势,岔开双腿站稳,摔倒在攒动的人群里只会落得惨遭踩踏的下场。
太阳就快下山了,暑热有所消退,人群却逐渐聚拢,彼此之间的距离减少,而最前方的一些人已经踩上了通往巨石门的千级台阶,正坐在台阶上休息,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
刚想到这儿,他忽然仰起头来四下张望。只是扭个头的功夫,一旁的凯蒂·温转眼便不见了踪影,他的视线在周围的游行者队伍里梭巡一圈,无果。
“你在找什么呢?”刚才被他拽起来的酒保捋平了褶皱的衣领,前后贴着人,大声问道。
“没事!”柔默同样扯着嗓子回应,“看来有人比我们更快吸取到教训,已经撤走了!”
“嘿、柔默老兄,你从财务厅辞职真是正确的选择,现在内部指不定有多乱呢!”另一个酒保的声音传来,但不见其人。
近五个小时过去,除了一个似乎没什么实权的执掌官,再没有别的担保出现。王廷内部是否混乱暂且不论,拖延逃避只会使人们越来越感到不受重视、权利被忽视,离突破脆弱的法律底线很快就只差临门一脚。他似乎看到,穿插在举牌子的胳膊中间,有不少人手里已经捏着臭鸡蛋、小石子和烂菜叶,蓄势待发。
柔默看着那些投掷物,情不自禁地拱了拱鼻子。他几乎可以想象,他们砸在王廷的骑士身上,和盔甲接触后会散发出什么味道。骑士都是些注重自身和集体荣耀胜过生命的人,凭他的分析,繁文缛节根深蒂固,还很固执和直接,在推崇物尽其用、有仇必报的布拉泽,显得尤其扎眼。
事情发展到现如今的地步,文职人员贸然出面,效果势必不理想,王廷多半会派遣骑士团赶来撑场,平息动乱、遣散聚集的人群;而他们也很可能(几乎是必然)会因为不擅长和群众沟通,遭到臭鸡蛋的袭击,然后态度强硬地推着游行示威者,往广场之外驱赶。在王廷看来,这的确能解燃眉之急,但往长远看,却百害而无一利。
——如果我站在他的立场上,无论把什么重要的事情推掉也要亲自出面,而且是第一时间出现,将猜疑的种子直接扼杀在摇篮里,才不至于被抓住把柄、撼动根基。
柔默心想。
或者除非有人提前教会这些出身和文化水平各不相同骑士老爷(至少教会团长艾弗利亚),该如何跟目前刺猬一样的公民们打交道。
呼哗——
少顷,嘈杂的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激昂的呼喊,吸引柔默向声音的来源张望。不同于先前有如蚊虫嗡嗡的议论声,这股声音高亢而短促,比起隔三差五沸沸扬扬地吵闹诉苦,倒像是在发出整齐呐喊。柔默从中听出来,人民既愤怒、迫切,又仿佛看到了一丝真正的希望。
紧接着,他们身边的游行群众运动了起来,举着标语牌和公示板上的烂木板,摇晃横幅,开始有意识地集体朝克拉法琳宫的巨石门移动。
由于示威者的流动性,柔默和酒保所站立的位置一直在改变,现在正处于正广场的东南角,距离正厅的巨石门几乎最远。他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直到有消息传到他们身边:
“骑士团长!骑士团长来了!”
“艾弗利亚!是艾弗利亚总团长!”
话音一进入柔默的耳朵,他和几个酒保陡然回头,不约而同地抻长了脖子,极目远眺。
果不其然,远远看过去,一队训练有素的士兵正从西南边列队跑来,进入群众视野当中。他们队伍整齐,身上披着明晃晃的精致盔甲,绕过广场,风尘仆仆地跑上台阶,立在通往巨石门的高台之上,高出人群一截;而在他们之后,出现了一个更加高大健壮的身影,身披湖蓝披风,迈着稳健、沉重的步伐,站定在台阶的正中央。
此人手甲一挥,将沾着泥土的斗篷高高扬起,卸下了头盔,展露出一双坚毅的蓝眼睛和方正肃穆的下颌——骑士团长艾弗利亚亲临游行示威现场。他姗姗来迟。
“好!好!可算来了!”
柔默突然兴高采烈地拍手叫好,身旁的游行者都转过来看他,但他不顾旁人的异样眼光,又热烈地拍了几个巴掌。隔了一会,人群中相继响起了响度不高的鼓掌欢呼和口哨声。
挤满示威者的广场之外,持枪的骑士昂首挺胸、单手背后,他们一字排开,矗立在骑士团长的前方,将千级台阶截成了一个临时的讲演台。随后,跟在左侧的随从上前接过团长的头盔。
与克拉法琳宫正厅的守卫士兵不同,艾弗利亚所带领的都是圣哉骑士团的精锐部队,光是屹立在人群面前,一股庄重威严的金属与沙土味道便扑面而来。
一切准备妥当,骑士团长从右侧随从的手里接过自己的大剑,置于身前,双手撑扶在剑柄之上,高大挺拔的身躯耸立于无数双翘首以盼的眼睛之上,剑眉怒目,目不斜视。人群中的嘈杂噪音低了下来,他们屏息凝神,都在等着最高权力机构的左臂右膀开口说话。
旋即,只听“铛”的一声,大剑被直挺挺地戳下,精准嵌入地面石板的缝隙。骑士团长立在聚声效果极佳的巨石门正前方,深吸了一口气,底气十足地高声宣扬:
“承蒙厚爱,诸位!骑士团这么晚才出面给大家一个解释,对此,鄙人深感愧疚。”
他的声音就像大多数军人一样板正、浑厚而嘹亮,成功地初步抓住了听众的耳朵。
“二十分钟前,我刚刚带队平定了南方外郊的暴乱。伊兰利拉副团长东奔西跑,也是刚从国王那里得到证实:所谓的新赋税草案实际上是一个乌龙事件,王廷并没有颁布此税务法的计划……”
这时,经过不懈努力,柔默总算是挤到了广场的正中心,停下来听艾弗利亚的演说。可是,对方却也停下了。
“诚请各位得以宽心。”
这名调酒师细心地发现,这段停顿很不自然。出于某种原因,他相当了解艾弗利亚这个人,包括他的说话方式,而刚才那番话,给他的感觉倒更像是临时转述,或者说,背诵出来的。
——看来有哪个文官提前教了他该怎么演讲。
柔默长舒一口气,然而他悬着的心刚要放下,几名示威者陡然扬声道:
““圣灾”骑士团长,狄城上下都知道你的勇猛无畏,你和你的骑士们在前线拼杀保护我们,大家敬重你、信服你!可这是另一回事!”
“是啊,“圣灾”骑士长,你既然说不会颁布,又为什么会被贴在公示板上?”
““圣灾”团长!国王的盖章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们、那个称呼……”艾弗利亚咬牙切齿,却欲言又止,“罢了。”
他皱了皱鼻子,立刻恢复了先前呼吁、号召的口吻:
“今日清晨七点左右,南方,关押军事罪犯的监狱发生爆炸,囚犯四散而逃;东北方,法朗克斯侧宫大门被炸毁,而被软禁于此的伊城战犯全部出逃。”
听闻此事,示威群众立马议论纷纷,他们听出了危险的临近,又为团长的答非所问表达不解。
“万幸的是,西南监狱里那些潜逃者,囚服上都涂抹有可定位的黏荧光粉剂,我们及时出动,经过八九个小时的不懈搜捕,已经于二十分钟前,将最后一个囚犯逮捕,暂时关押进骑士团所属监狱。而侧宫的潜逃罪犯也已知晓动向,副团长继续负责抓捕,我一得知正广场上的情况,便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希望将功补过。各位,无须怀疑,我们正在、也始终都在尽自己所能,庇护这片土地、庇护布拉泽公民的安宁。”
骑士团长的承诺就像一场及时雨,浇灭了这份不安的火苗。一面是身边人偏激偏颇的情绪带动,一面是给予自己和平稳定千年之久的骑士团与王廷,这些人终于在这一刻感受到了踏实的诚意,开始真正转变自己的立场。
“不过,还有一点令人称奇,这两起事件几乎在同一时间爆发,还正赶上民众急需骑士团出面的空档,相当蹊跷。我们猜测,是有人在从中作梗,故意将被驳回的草案堂而皇之地张贴在公示板上,激化矛盾。”
“你说猜测,把草案贴上公示板的人抓到了吗?”仍然有口音古怪的人不依不饶。
“这是我接下来正要说的,经过王廷内部几个小时的摸排,近卫骑士在克拉法琳宫侧殿里,将一个冒充赋税厅侍官的伊坦格雷特人抓获。此人头顶上刻有迪斯王的印记,正来自法朗克斯侧宫。他被发现时,正手持锐器,蹲守在赋税厅执掌官凯蒂·温的房间内,等待她的到来。”
一片窃窃私语的声浪升起,一部分人四处张望,寻找才刚露过脸并被灰溜溜赶走的执掌官,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蔓延开来。
“随后,我们在此人身上发现了一卷胶布和一个伪造的国王印章。”
“铛”!
团长又一次猛地将大剑楔进石板,发出巨响,藉此重新唤醒游行示威者的感官:
“此人对假冒王廷侍官逃出软禁地、伪造和张贴不具效力的草案并试图引发动乱的罪行供认不讳,并承认,自己之所以在这里,就是为了杀死赋税厅的执掌官,并将这几项罪名嫁祸给她。”
四下哗然。
截止到现在,人们已经对事情的全貌有了大概的了解,是伊坦格雷特的战犯在从中作梗,诬陷和算计王廷。然而,沃森起草阴阳草案、妄图压榨普通人生存空间一事确凿,积攒的怒火不会这么容易就彻底平息。
“我不关心这个,我只想要沃森出来道歉!他要命的一张纸害得我年迈的老妈心脏病发、病倒在床!”一个衣衫褴褛、形容憔悴的年轻人钻出人群,情绪激动地哀求道,“求你了、长官、团长,我只有这一个亲人啊!”
“别叫了!沃森已经自杀啦!”还没等艾弗利亚开口,不知谁先喊了一句。
这句话立即引来一阵惊呼。
“所以他才这么久都不出来、因为出不来!王廷把我们蒙在鼓里!”有人附和,却看不见踪影。
“沃森是革神派的人,跟王廷一条心,谁能保证那个突然冒出来的侍官不是挡箭牌?”
又有人附和道,他们的口音听起来都很古怪,似乎相当古老,分散在四面八方,似乎是从人群之中的空位里发出的。
骑士团长放眼望去,拧起眉毛,好似看出了些端倪。这些留空的位置极为不自然。
“迪斯王呢!”
“易燃物”被重新点燃,一边倒地偏向激进派与保守派。
“这都是你们革神派的错!”一个长相文质彬彬的青年人顶不住压力,破口大骂,“奥普拉能有我们,都是仰仗神主的恩泽……现在祂神陨,你们就要把、把蒙受祂恩泽的人都剔除出去,忘恩负义!”
一个黑灰色羽毛的阿维斯人挤过来,指着他的大鼻子吐口水:“呸!分明是你们在盲目维护蒙恩者,得了便宜还卖乖!逼得一个活人自杀,你们的人就干净吗?宗教崇拜害人!”
“滚回你屋檐下的窝里去喂崽子吧、鸟人!这里不欢迎你!”又一个反革神派的成员骂道。
“沃森死有余辜!”
“他是个蒙恩者!”不知谁又喊了一句。
“蒙恩者怎么了?”
“难道蒙恩者就活该去死吗?!”
“咚”——
一个拳头硬生生砸在另一张脸上,半颗断牙当场飞蹦而出,在人群的脑袋顶上划出一道弧线,矛盾一触即发。以此为中心,两群人很快扭打一团,手脚随咒骂纠缠在一起,口水、汗液、断牙和羽毛齐飞。
艾弗利亚站在台阶上,见情况不好,呵斥两句,向前打了个手势。三名骑士立刻跑下广场,插进人群中间,小心地使用枪杆,将红头胀脸的两派人士隔开。
骑士团长招来站在侧后方的随从,闷头与其低语了一阵,随从便掏出怀表来给他看。紧接着,艾弗利亚在自己背后摸索两下,抽出了一张卷轴。他把卷轴高举起来,向人群示意,继续朗声说道:
“诸位,实在是不好意思,我身为骑士团总团长,却只是一介武人,论口才,连亲生弟弟都自愧不如。故此,我这次来,除了给狄露威姆及其周边居民一个交代,还专程带来了迪斯特什王的口谕——”
迪斯特什的名字一经出现,无论是举木牌的、摇横幅的、斗殴的、互喷口水的,所有人的目光都再度锁定了艾弗利亚。
历来抗议人群的脾气总是会像一个躁动的青少年,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如果引导得当,很快就会再次稳定下来。
于是骑士团长清清嗓子,双手离开插在地下的大剑,一甩,摊开卷轴,开始诵读:
““我的子民,你们一直是我、也是布拉泽千百年来最为宝贵的财富,具有高尚的不可取代性。相信各位也已经知晓,毫无疑问,有人正躲藏在布拉泽的暗影当中,孕育一场邪恶的灾难,而为了铲除祸患,我本人目前分身乏力,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借团长艾弗利亚之口发出邀请。”
人群彻底停止了摇旗呐喊,安静下来侧耳倾听。
“我将以最真挚的雷霆、日月、清露三位一体之礼,诚邀各位即刻前往斯卡兰多大剧院,那里即将有一幕好戏上演,只此一次、不容错过。不过切勿急躁。人员密集,骑士团将全权保障各位的安全。只管进入戏剧厅便是,届时,相信一切问题自会迎刃而解”。”
说罢,骑士团长收回卷轴,反手握住剑柄,一用力,猛然拔起地下的大剑。剑尖在圣灾骑士长的手中划破燥热的空气,直指正广场的上空,人们顺着剑刃的方向回头望去,却什么也没看到。
此时,有人注意到,本该覆盖火烧云的天空不知何时暗了下来,变得乌云密布,气压低得呼吸困难,四下无风。紧接着,下一秒——
噼啪——
一道闪电从云端径直劈下,来势汹汹、毫无征兆地刺破了紫灰的空气,曲折地疾速流动,纵横十数千米,而在近邻地面时,分秒之间,一道闪电竟然分裂成了十条,避开空旷场地上所有人的脑袋,不偏不倚,击中了十根绝缘材质的装饰柱。
轰隆——!
片刻后,雷击声来袭,震耳欲聋,仿佛足以击碎大地。刹那间,人群眼前的全部景物都被这同时砸下的十道雷电轰白,犹如进入了一个光芒万丈的新世界;又刹那间,一切令人恐惧的雷声与巨大的闪电都已远去。
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气味,人们耳鸣阵阵,头发因静电而被拉直,倒竖了起来,任谁也没见过如此阵仗,抱着头,双腿抖成了筛子。而还没等他们完全缓过劲来,很快,就和突如其来时一样,乌云突然散去。紧接着,十束光柱穿透云层,洒下人间,恰好投射在十根受闪电击中、顶部冒烟的大理石圆柱之上,在广场上空反射出流动的彩色光晕。
啪嗒——
一滴水打在了柔默的鼻头上。更多人抬头看去。
哗——
淅淅沥沥的雨水打湿了人群。
甘霖普降大地,落日余晖重现,天空上浮现出七彩的光晕,日月同辉,幻日环重叠交错,仿佛神话禁书当中战神的一瞥。彼时,祂为镇压夜间活动性增强的怪兽大军,降下九千道闪电,顷刻间化所有板块的黑夜为白昼,繁星轮转、亮如正午,最终神殿在战争中大获全胜。而一分为十的十道神雷降下,也一如半神迪斯特什亲临现场。
近距离观摩此般奇迹,广场上聚集的游行人群缓过神来,顿时惊呼阵阵。雨势大了起来,抚平暑热,久旱逢甘霖,务农为生者喜出望外。然而这些人却没有四散离去,他们脸上浮现出一种虔诚,逐渐取代了喜悦与满足;他们不约而同地噤了声,面向克拉法琳宫石厅的王座,一呼百应,在雨水与光芒的洗礼下,对王座垂首行礼。
街角的柔默酒馆里,拉塞尔靠在落地玻璃上,用藏在护目镜后月蓝色的眼睛,静静地窥视着这一幕奇观。
““革神、扫除信仰”……”医生嫌恶地眯起了眼睛,就像在注视什么脏东西,“现在却堂而皇之地利用臣民对自己的崇拜,哼,真是傲慢无比。”
雨水从他倒影的镜片边缘滑下。
(与此同时-上城西区执法厅)
米亚·莫拉莱斯站在玻璃裂缝的雨窗前,远远望向东方的天空,神情略显凝重。
“唉,雨真大,天气终于要凉快一点了。”副官玛利亚走了过来,手里抓着毛巾擦拭头发,“你这边审“狂灾”审得怎么样?”
前不久,副官和几个执法员费了好一番功夫,好说歹说地遣走了堵在执法厅门口抗议的公民,顶着雨跑了回来,而且因祸得福,雨水冲刷掉了她头上的蛋液和蛋壳。
“不顺利。“狂灾”莫名其妙拎了几箱哑炮和火枪模型进城,很快就被核验科放走了,不知道到底想干些什么。”莫拉莱斯背对玛利亚回答道,仍然看着窗外。
“正广场那边的抗议者更多吧?刚才好像有道雷劈在了附近。”她对身旁的副官提出了自己的顾虑,“我们要不要也去看看?”
“没事啦,天象这么夸张,肯定不是自然现象,多半是王廷威慑那些游行示威者的手段吧。”她将毛巾换了一只手拿,开始擦另一侧的头发。
“你怎么知道的?”米亚侧身看她。
“毕竟除了“半神”,这种事整个顶沼都没什么人能办到吧?”
“……”
也可能是巧合。万一是巧合,伤了人可就麻烦了。她没继续把自己的疑虑说出口。
“嘿,不愧是我们的王,我们劝走二十几个抗议者都够呛了,他却留了这么一个高明的后手。”玛利亚两只手抓着毛巾,将其搭在脖子上,仿佛只是随口一说。
但米亚从她的口气里听出了一丝崇拜的意味。
“高明吗?看起来就像独裁者在用力量差距来施压。”
“也就你敢说这种话。”玛利亚挤眉弄眼地嗔怪道,“看我们这边的抗议者就知道,示威游行的多是下城区和周边城镇里务农的人,靠天吃饭,才对税收调整这么敏感,所以?”
“所以……”她恍然大悟,“噢!我懂了,夏天干燥炎热,之前就有不少农民来执法厅控诉过,说这个季度天气反常,恐怕要颗粒无收,想申请延期交税。所以,他真正想做的就是降一场大雨,解决人们最关心的问题。确实高明。不看手段的话。”
“不错,很聪明嘛。”副官满意地点点头,双手合十,望向了窗外,“而且我设想了一下,如果我也在现场,估计会当场下跪祈祷。”
“下……为什么?”莫拉莱斯难以置信。
然而往常慵懒、心不在焉的玛利亚此刻却两眼放光,说得理所当然:“拜托、米亚!神迹就发生在眼前耶!至少许个愿吧?雷声有延迟,许愿越晚就越灵验。”
话音刚落,她便立刻闭上了眼睛,面朝流光溢彩的倾盆大雨,虔诚许愿。
“你这是从哪听到的说法……”
米亚·莫拉莱斯脸上挂着无可奈何的笑容,仰首眺望东北方的广场和更远方日月相向而行的天空。
她忽然也想要许一个愿,但事出突然,脑袋里一时什么想法也没有。结果,还不等她想出来半个愿望,所有奇异的天象就都消散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