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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普拉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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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章:浸礼(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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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调查了格尼比纳的骨灰,有什么新发现?” 伊赫吉安德娜手持一根注射器,开始将透明的液体推进患者体内: “惊人发现,非常惊人,但也合乎情理。我们在彼那勒斯墓地的大盒子里——找出了另一块疑似骨石的骨头。” 巴别尔坐在她对面,凝视针管,直到药剂见底:“解释了为什么他也拥有瞬移的能力。” “是的,恰好证实了我假设的正确性。法朗克斯侧宫有卫兵搜查,格尼比纳没办法把武器弹药直接带进去,只放置了锚点,必要时再隔空将东西投递进来。 “这个秘密一经发现,翁希特温泉岛凶杀案的不在场证明也正式宣告无效了,执法厅倒是能松口气。” 先知将针头腐蚀的一次性注射器丢进废料桶,往后靠上椅背,两只手交叉,支住了下颌。 “但只是把骨石移植进人体内,就能发挥出这么大的作用吗?”她自言自语。 巴别尔放下卷起来的袖子,一边扣袖扣,一边看向桌子上的药品瓶,瓶子里正装着那块其貌不扬的灰色石头:“试图完全解释它的力量并不可取,但有了格尼比纳这条线索,它的来历便可追溯。” 安德娜用钢笔在纸上记录下注射时间,对这番话显得兴致缺缺:“那是地质学家跟侦探才会在意的事,不是我的工作。就算这些石头是旧神的遗骨,我也会继续我的研究。” “需要我的血?” “如果你方便。” “当然。这正是我们的协议内容。” “也是你来到布拉泽的理由。” 调查员笑而不语。 先知将钢笔别在耳朵上,朝他身后看了看:“那位长生的小先生(littleMethuselah)已经走了吗?不来道个别?” 外乡人没有立刻回复,视线也转向身后,扫了一眼实验室门口。天色尚早,走廊内一片漆黑,不到开工时间,整栋研究院主楼里多半只有零星几个人。 在办完跨境手续之后,狄奥尼便要跟随他的母亲瓦妮莎回到维也纳斯。 临行之前,昨天,研究员们在酒吧里替这位异国的伙伴举办了一场欢送会。他们从夜幕降临时开始跳舞,也许是因为受到气氛感染,也许只是因为不少人喝得烂醉,最后抱在一块又哭又笑,几乎整个晚上,场面都十分混乱。 巴别尔无端地叹了口气,回答道:“本来预计今早出发,现在看来,要延期到傍晚了。” 安德娜听着,没做什么回应。 “你还记得上次我们在这间实验室里干了什么吗?”她忽然问。 不等对方回答,又立马自问自答:“用你的血液激活了骨石,而我将所得的新物质称为“月之骨”。” 巴别尔看向窗户:“那几条划痕还在。” ““月之骨”,”先知搓搓下巴,开始还原自己的思考过程,“这个词受月亮的启发,但它既不是即兴发挥,也不是空穴来风,比我起初以为的更加似曾相识。它肯定不是第一次出现,我似乎之前就在哪见过——” 她边说边前倾身体,抬起实验台上空置的试管架,在托架底下压着的一堆纸片里翻找,随后抽出了几张照片: “直到今天早上,负责维也纳斯系列案件善后工作的骑士,带来了这么一组照片。” 巴别尔低下头看。 最上面的照片拍摄了一个巨大的坑洞,被沙尘和浓雾笼罩,周围散落着破碎的木质框架结构,似乎是一处发生坍塌的矿井。而下面那几张,则把相机换了个俯视角度,拍摄到了矿洞塌陷坑的内部,透过厚重的雾气遮掩,隐隐约约,几根镂空的柱子的轮廓被勾勒出来。 又盯着看了片刻,他忽然意识到,那不是柱子,而是折断的教堂钟楼的尖顶,巨大的、被腐蚀破损的铜钟残骸还挂在楼里。 他继续看向下一张、也是最后一张照片,这次,成片成片的建筑群的尖顶浮出水面,犹如某种古老的致命陷阱。在某座矿井的塌陷坑中,浓雾的掩映之下,坐落着一整座地下遗迹。 “看到这里了吗?” 安德娜伸出手,指示了一块区域,紧接着,照片的角落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细小的、怪异的图案,构造简单,似乎是某种年代久远的神秘学符号,由于浓雾的遮挡而模糊不清,难以形容出具体的样貌。 最为怪异的是,调查员只看了这个图案一眼就百般抵触,先于理性的认知能力,一股恶寒从他的腰椎里钻了上来,让他头皮发麻。他的脑子里浮现出了一幅图像,一张丑陋到惹人仇恶的嘴脸,下面是一个皱巴巴的蜷曲身体,躯干极小,头身不成比例,肚子上还连着一跟黑线。 画面凭空出现,转瞬即逝,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只有那种诡异的感觉萦绕不散。 先知没有注意到他正在发愣,开始自顾自地解释原委: “这个符号最早被记录在一本用古通用语写成的神秘学著作上,而这本书目前能被翻译的部分不多,其中有一个词,正是“月之骨”。就跟这座遗迹的建筑风格一样,它不属于人治时代,也不属于诸神,是一段被遗忘的历史。” “……”巴别尔沉默了一段时间,终于把视线从那幅古怪的图案上拔出来,问道,“照片上的大坑在什么地方?” “奥尔梅克。维也纳斯郡的大矿区。” “……”他再次沉默了。 西北矿区,矿脉是维也纳斯人原本的重要经济来源,却被肉知论学派的雇佣兵霸占,并几乎被挖空,用于处理人体实验所产生的废料,被发现时,天然矿洞已经成了毒气纵横的抛尸坑。 去年十一月初,恩别拉赫用油田里的石油炸毁了矿区的主要矿洞,利用石头与泥土将毒池深埋在地下。尽管手段过于偏激,但他们都默认这是合理的办法。 “前段时间,原本被清理干净、重新加固建好的矿洞发生大面积塌陷,这座地下遗迹露出了地表。” 听到安德娜的这番话,调查员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顶沼自身的陆地板块结构本就不稳定,据当地的地质学家推断,西北矿区的大地状况堪忧,秋天雨水增多,坑洞附近的土地发生塌方,多余的泥土下滑并堆积在夏季地下水流干所产生的空洞中,将这些古老的建筑物群顶了上来。” “维也纳斯人有危险。”他的预感得到了印证,“要不了多久,彩色的光芒将从天边亮起。地震,土地开裂,房屋倒塌,干枯多年的水井里重新冒出地下水……灾难爆发时,整座小镇都将被夷为平地。” 先知懒散地靠在椅子上,用手指转动钢笔: “很形象的描述,我能想象出画面。你从前经受过类似的事,对吗?我看过你的一部分记忆。” 他瞧了先知一眼,点点头。食用蛇肉后的那段回忆不断在脑海中涌现,前所未有的鲜明,收留他的村镇或将第二次沦为泥沼。 “所以,你想把这个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吗?”她问道。 “我希望有人将这个消息带给郡民。至于当地人是否相信,是否决定迁居……那是他们的选择。” “噢,那我这就把这场“即将降临的”灾难报告给王廷,看他们什么时候能分神处理一下?” 先知的嘴角扬起,开始故意顺着他说。 “顺带一提,奥尔梅克在一千年时间里始终不愿意归降布拉泽,甚至收留了伊坦格雷特的战犯,协助他们在雪原里重建都城。知道迪斯特什把擅自跨境归为死罪,就知道两者的关系是什么样。我想王廷里没几个人有权力、有立场蹚这趟浑水。” 她的话里每个字都说得通,合乎情理,但她的态度仍然引来了外乡人的不满。 他蹙起了眉头:“国王呢?” “几周前就外出打猎去了,至今未归。相信我,他的做派只会更让你不高兴。”安德娜收起了那组照片,放回试管架底下,“我的建议是,什么都别做,静观其变……” “不、不能这样、不可以!” 正在这时,一个稚嫩的声音急迫地插入进来,打断了谈话。 “我的家,还有我的邻居,他们都在维也纳斯!不能见死不救!” 狄奥尼唐突地出现在实验室门口,门没关,他就站在昏暗的走廊里,情绪激动。 见到他,先知和调查员都略显得有点吃惊,前者先开口道:“别着急,听我说,你误会了,我们刚才只是开个……” 男孩打断她:“不需要王国的援助,女士,我只恳请您告诉我更多细节,我会说服他们……矿洞、这件事因救我而发生,我会负起责任。我保证。” “但我不认为居民们会轻易听信你我的一面之词。”外乡人提醒道。 “是的,我知道,我知道,维也纳斯的地质情况我多少了解,远古时期的摩擦碰撞很频繁,所以才会有数量种类众多的珍惜矿石出现……” 狄奥尼的语气颤抖。他走进实验室里,用力甩了甩脑袋,试图赶走更多混乱的思绪和倾泻而出的情感,集中精神。 “克里夫准会把这个预警当玩笑,就跟矿神那次一样,我们一定要想办法证明……我、我一定……” 巴别尔朝他走过去,安德娜坐在椅子上,单手托腮,懒洋洋地侧身看着他们: “B先生我不确定,但是狄奥尼,你真要现在就为自己后代“或许”所要面临的灾厄想个办法出来吗?” “……后代?”他抬起脑袋,眼圈发红,“您在说什么?” “仅仅是西北矿坑附近的土地塌方,骑士们在拍回这些照片时,就已经把那片区域划成了危险禁入区。 “至于,嗯、板块活动影响到维也纳斯郡,而后在居民区引发地震与地裂,当地的地质学家已经做出预测——起码要等到四百三十年后。” “那也要防患于……多少?”狄奥尼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几乎大声叫了出来,“多少年?” “如果采矿采油业持续衰微,过不了五十年,人们就必须从维也纳斯迁走。”巴别尔补充,然后向安德娜投来两束极不赞成的目光。 “这么说、居民们没有危险了?”男孩喜出望外。 “我想是的。”先知点点头。 “呼……太好了……”他又仿佛重获新生一样,摸着胸口松了口气,“不必背负这么沉重的责任,太好了。” “本来就不怪你,狄奥尼。就算灾难真的来临,你也没必要自责。”调查员面对他,语气平淡地陈述道,“你在熊熊烈火中保护了我的火枪,把莱尔斯、加布列利和他们的部队送上断头台,挽救了自己千疮百孔的家园。你很勇敢,功不可没。” 狄奥尼抬头,发愣似的注视着巴别尔的脸,蓝色的眼睛里光泽流动,如同宝石那样剔透。 随后,对方把头转了过去,神情重新变得冰冷:“但如果一定要找一个人对此负责——” “噢,这么一说,的确好久没看见他了,”先知接了话,“每次跟骑士团对接工作,耳边都清净不少,你有恩别拉赫的消息吗?” “没有。短期内,他应该是不会想再联系我了。” “为什么?又吵架了?” “在你眼里我跟他很熟吗?” “不熟吗?” “不熟吗?”狄奥尼跟着问。 “一点也不。”调查员抱起双臂,“他不出现,也许只是因为自食了恶果,自顾不暇而已。” 这时,年幼的矿学者突然反应过来:“等一下、先知女士,所以你刚刚说灾难即将降临,是骗……” “好了先生们!虽然维也纳斯的居民还有几百年安稳日子,但那不意味着我们什么都不会做。”安德娜突发性地情绪高昂,用她最敏捷的动作(普通水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那个塌陷坑里,还有一座庞大的古文明遗址重返光明,等待着我们前去一探究竟!” ““我们”?”巴别尔重复了一遍,“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这并不在协议之内。” “血液与月之骨发生反应,渴望得知血液病的来源,探索和这块石头相关的古遗迹,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这是句实打实的实话,比铁桦木的内芯密度还高。 她的科考队不在狄露威姆,院内的研究员都鲜有考古探险经验,而且更容易在国王的密探面前说漏嘴(他本人美其名曰关心表亲),使整起事件变得复杂和麻烦。多余的麻烦将占用她宝贵的时间,无比邪恶——这或许就是先知唯一的软肋。 然而对方看起来并不买账:“严格来说,是你对月之骨的主观命名方式与这座遗迹相关,而不是这块石头本身,两者也可能毫无瓜葛,我没必要浪费时间。” “世界上没有纯粹的巧合,我会把它们联系在一起,其中就必有深奥的秘密等待挖掘。”安德娜认真地说。这似乎有悖于她作为研究者的理性,却终于与她先知的头衔不谋而合,“况且还有那本记录月之骨的古籍等待破译,可能性有无限种,这座遗迹说不定就是解谜关键,你确定要错过吗?” “……”外乡人思考片刻,“不好意思,这次就免了,我不是那么热衷于冒险。” “你害怕了?”她直率地询问。 “没有。”巴别尔迅速回答。 对方态度坚决,先知便转变了策略:“你现在和执法厅合作密切,而我们同属于王廷,按理来说也可以雇佣你替我卖命吧?” 他刚想回绝,又发现无法反驳:“……并非如此,我只受理与灵异事件相关的调查工作。” “噢,那你可走运了,古遗迹里往往到处都是徘徊不去的恶灵,搞不好,还有邪神的残魂盘踞在深处喔?”她打了个哈欠,闭着眼,坐回了舒服的椅子里,“开个价吧,调查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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