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奥普拉诅咒

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七十二章:浸礼(5)
保存书签 书架管理 返回列表
数天前,在敲定了出发日期后,安德娜特地把巴别尔叫来实验室,给了他一盒注射剂和几粒绿色的药片。 “我根据你的情况,改进了第三期实验。”她用两根手指捻起一片药,说道,“加入了混合毒液的提取物。” “混合毒素?”面对鲜艳翠绿的色泽,外乡人不禁回想起了那杯好似苦瓜汁的巨蝎鲎新鲜毒液。浓稠的口感,十分奇特。 “没错。如果说自身免疫病是免疫系统识别错误导致的过度反应,”她像抛硬币一样把药片弹飞,随后接住,“那只要反其道而行之,在阻断剂里添加适量镇静成分就好咯。 “以小鼠作为受体的实验结果表明,注射剂仍会导致持续数小时的发热与眩晕,相较之下,这种药片的药效更加温和,只要遵循医嘱,理论上几乎不会产生副作用。”她顿了顿,把药片放回盒子里,“但我还是建议你打针。” “的确,药片容易被掉包,而注射剂有特制的防腐针头做担保。” “……掉包?”先知眨眨眼。她考虑到的是静脉注射快速见效且生效时间长,更加不容易浪费宝贵的月之骨提取物,“好吧,倒也不是没可能,你就这么理解然后试试吧。” 八月八日,夜幕逐渐降临,向导托德吐出他细长的蛇信子,估算着时间已经差不多。于是,他摇醒了在吧台上打瞌睡的先知,叫上窝进阅读角的调查员,向塞珀斯酒吧告别,推门而出。 路灯明亮,以防进入禁区范围后被守卫察觉,他们没有打开任何照明设备,一路往西北方行进。 “所以,你们的科考小队就只有两个人?”蛇人边走路,边把脖子缩进夹克的厚领子里。 “有二十多个,但都分散到各地去了。”安德娜原本睡眼惺忪,被秋夜的冷风一吹,顿时清醒了过来。 风吹得托德打了个哆嗦:“吼吼,卡坎保佑,真该庆幸我们不和那些同属的变温动物一样需要冬眠。这位在维也纳斯大出风头的巴别尔先生是你的新助手吗,先知女士?” “临时助手。” “你知道?”巴别尔问道。他走在队伍后方,负责留意路上是否有人跟随。 “不好意思,什么?蛇的听力跟眼神一样差,你知道的。”向导抬高了音量。 “你知道她是先知?” “这当然,有哪个布拉泽人会不认得大名鼎鼎的秘法首席执掌官呢?”鳞片已经不再有光泽的老年蛇人吐出信子,确认周遭空气的气味,“她可是我小时候的偶像。” “只是因为我们从前有过不少次合作,探窟家。”先知把半张脸埋在领子里说道。 “那倒也的确。” 在温暖舒适的酒吧沙发椅上逗留近半日,这段顶风前进的路就显得格外干冷漫长。见那两名旅客只知道闷头走路,向导强打起精神,试图通过闲聊减轻他们的精神负担。 “传说中的“矿神卡坎”人头蛇身,在晕轮死斗来临时,张开庞大的双翼把整个奥尔梅克包裹住,避免了蛇人种族的灭亡。 “因此直到现在,维也纳斯都留有强烈的“蛇神”崇拜,对蛇人接纳度很高。我本来是打算回到塞珀斯族(也就是蛇人族)发源地的村落去的,可我有风湿病,受不了奥卡斯木山的阴冷,最后隐退到这儿。” “奥卡斯木山上有蛇人建成的村镇吗?”巴别尔发问道。 “对,那座山算是我们祖先的圣地了。” 安德娜盯着自己的鞋,参与进了讨论:“你在狄露威姆没见过太多的蛇人和阿维斯人吧?” 外乡人在自己的领子里点点头:“的确,我原以为他们本就稀少。” “这两个种族都十分古老,蛇人则通常信仰强烈,布拉泽联邦的革神理念让很大一部分蛇人难以接受,半个世纪前,他们中的大多数搬回了奥卡斯木山,或在奥尔梅克占据一席之地。” “是啦,是啦。”蛇人认同地抖了两下裹着棉布条保暖的尾巴。 “维也纳斯北边也被毒森林环绕,那里有一座无名湖泊,根据传说,是月神斯卡洛兹娜散落的绿松石耳坠,后来便被当地人叫成了“绿松石湖”。” 巴别尔跟在两人身后,听他们交换有关这片土地历史变迁的故事和传说。同时,他开始思考,蛇与宗教联系在一起并不罕见,奥普拉独有物种蛇人,似乎同样具有强宗教性。而这一切,又与那条赐予他不老不死之身、引诱他进入这颗陌生星球的蛇有何关联? “啪”! 忽然,一团黑影砸在了他脚边。 调查员低头看过去,是一只棕色羽毛的雪鸦,他头顶上正好是路旁树木的一条枝干,鸟应该是从树枝上掉下来的,蛆虫从它干瘪发黑的眼眶里钻了出来,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他绕过那具鸟的尸体—— “……出……啊……” 突然,一阵噪音飘进了他的脑海,好似一个没有丝毫默契的合唱团,在几千米开外进行演出。 片刻后,那些声音便停下了。他顿时感到浑身都透出了冷意,便敦促另外两人加快脚步,离开了那棵树。 越往北,越接近大矿区,路上的照明就越少,连风声也变得怪异起来。托德解释,矿坑坍塌时附近震感强烈,不少巨大的山岩从山体上脱落,随机堆积在塌陷坑附近;布拉泽王廷的骑士清走了一部分,留下的都是庞然大物,风一吹,这些石块的空隙就会发出可怖的声响。 矿区的木制大门已经被拆除,铁轨也只剩下了几小节,三人躲藏在较远处的林地内,试图搞清矿坑附近的守卫分布情况。初步观察,在塌陷坑东侧,只有两盏灯长时间亮起,骑士驻扎的营地则多半在西侧,期间无人走动巡逻。 “我在散步时经常到旁边观察,这些骑士,倒还算有品德,没有为难一个老头。” 蛇人压着嗓子低声说道,又指了指侧前方的两块大石头。 “那儿就有一个山岩堆成的通道,白天人多、光线好,很容易被发现,但一到了晚上,这些昼行性动物就跟半瞎了似的,我们肯定可以绕过他们的视野。” 听完这番话,两人刚准备行动,又被蛇人拦了回来。他吐出蛇信子,再三叮嘱: “嘘,一定要小声,我刚才尝到了,守卫就在不远处那盏灯那儿打瞌睡。” 先知向他打了个“了解”的手势,紧接着,三人依次俯身钻进树丛,在四季常青的植物的掩映下,轻手轻脚地朝东挪动了一段距离,来到几块巨石后方,石头的确完全遮挡住了灯光。 确认没人注意,在向导托德的带领下,他们弯着腰,把背包拎在手上,走入了巨大石块交错形成的狭小空间。石壁提供了天然的屏障,守卫忙于睡觉,对石头内侧发生的事浑然不知,不一会,他们就顺利接近了矿坑的防护围栏,小心翼翼地撬开一块木板。 在月光照耀之下,塌陷坑就犹如一扇被无形之手撑开的地狱之门,直白地呈现在探险者们眼前。 灰紫色的雾气弥漫在地表,周围的怪石与风和鸣,巨坑上方没有任何遮挡物,月光却无法达到一米以下的更深处。放眼望去,坑洞的直径目测超过百米,深度则无法用肉眼衡量,雾层之下便是一片漆黑,深不见底,散发着令人头晕目眩的强大吸引力。 即便三人事先都看过有关这座大坑的照片,但那根本无法与亲眼所见的震撼相比,这仿佛就是另一个世界的入口,通往这颗“已死”行星冰冷的内核。 过了不知多久,他们站在塌陷坑边沿,腿几乎都快冻僵了,才想起来还有勘测任务等待完成。 “走吧,首先要做的就是测量深度。” 话音刚落,先知纵身一跃,率先跳到了距离地面近一米的缓坡上。 她快速摘下背上的防水登山包,抽出三张便携式的防毒面具,将其中之一扣在头上,又摸索一阵,取出了两颗鸡蛋大小圆球。 “两颗球之间存在感应,我会向坑里扔下其中一颗,当它第一次与岩壁或坑底发生碰撞时,另一颗球就会发光。” 巴别尔和托德也戴好了面具,听她的讲解。 安德娜走到缓坡的边缘,伸直了手臂,一松手,使得一枚圆球向坑内自由落体,同时握住怀表开始计时。 一秒过去。 两秒过去。 五秒过去。 “卟”,另一枚圆球发亮了,先知立刻按停怀表,经检验,最终经过的时间为: “八秒钟整。 “第一次碰撞发生在第八秒时,换句话说,垂直高度至少有三百米。” 向导挠了挠脖子上的鳞片:“听起来还行,我年轻的时候进过深达地下一千四百多米的溶洞,还画了张地图。” “这可让人太安心了,我们今天准备往下走多远?一百米?还是两百米?”就算戴着防毒面具,也难掩她的喜悦和亢奋。 “时间很紧,明早还会再来。”巴别尔平静地说道。 但他没有掩饰渴望往矿坑更深处眺望的意图,他比先前任何时候都更迫切,迫切想要寻找那天从照片上看到的图案,那个不同寻常的符号,可惜光线过于昏暗,最多也就只有几个尖顶隐约浮现出来。 “你的意思是我们就这么直接回去吗?” “这处斜坡斜度平缓,是个合适的下探地点,我想我们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最终收回了视线。 “我也同意,”托德抬头望了望月亮,“时候不早了,路上还需要时间,我们也没带更多御寒衣物,可不能在这底下过夜。” “好吧好吧。有点说服力。” 先知悻悻然地重新背起背包,伸长手臂接了一罐上层飘浮的薄雾,便开始沿着缓坡往地面上走去,蛇人向导紧随其后。 调查员照旧留在队尾。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邪恶的低语反复萦绕在他的脑袋里,断断续续的,难以听清内容。 “……去……” 但越接近这座大坑,那些声音似乎就越清晰。 “……开……去……” 他停止了一切动作,侧耳倾听。 “离开!” 低吟骤然变成了怒吼,炸响在他耳边。 “滚出去!” 他猛然回头,塌陷坑里依旧是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 “不如说她真的爱过你吗?你甚至没有母亲的概念,她的脸庞在你面前模糊不清,有很多次,你甚至从她狰狞的面貌里认不出她是谁。” 他面前出现了一双腿,一个人的身体,面容却模糊不清。 “她抛弃了你,亚伦,早就把你忘了!她有她的新家庭,有她的新生活,你不该再打扰!你是个累赘,是个负担,亚伦!你是个噩梦!” 对方持续地咒骂,内容陌生,这个名字却似曾相识。一切都好像陷进了棉花里,柔软而轻浮。 “亚伦!滚出去!亚伦!” SATONY(召唤死者)。 “离开这具身体!” “亚伦!我将诅咒你!” LIFTOACHPANDEMONIUM(打开地狱之门)。 嗡—— 巴别尔睁开双眼。 面前是空旷的街道,他站在一个十字路口中央,塞珀斯酒馆在他的右手边,身后是一片居民街区。 天色依然昏沉,寒风浸透他单薄的白色衬衣和长裤,四周一片漆黑,格外静默。他呼出一口白气,发现自己光着脚。他记不得现在是几点,也记不得自己怎么到了户外。 最后的记忆停留在旅店的床垫上。从塌陷坑爬上来以后,他们三人原路返回,向导托德回了家,他和安德娜都感到疲惫,也各自返回了自己的房间睡觉。 至于后续的事情,他无知无觉,十分困惑。 恍惚间,风声里夹杂上了一阵撕扯纸片的声音,巴别尔转过头,在一栋居民房子的白色篱笆外,看见了一张几乎被风掀翻的传单。 他走了过去,用身体遮挡大风,展平了那张传单。 这是一张寻人启事,失踪者为男性人类蒙恩者,布拉泽联邦公民,年龄在三十岁到三十五岁之间,身高超过六英尺,棕色卷发,灰色的眼睛,或许存在精神恍惚的毛病……一切都显得平平无奇。 他快速读到了最后一行,那里登着失踪者的姓名:亚伦·席拉。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