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的懂印象派画的华华却看不懂人,不知何时跟何苗拉上了关系,且越走越近,成了知心朋友。一日,她神秘兮兮地在我耳根边悄么声息地说:“今晚有空吗?”
“咋啦,请我下馆子?”我玩笑地反问。华华嘿嘿一笑,“嗯哪,待会儿一个朋友过来,晚上一块聚聚,你若有空凑个热闹呗!”我赶紧摆手,“你们年轻人相聚,我一把年纪的人凑什么热闹!”华华执着我的手,“姐,这个朋友在姚老板手下工作,负责丝绸博物馆的筹建,这是一个挺不错的姑娘,我也才认识不久,可一见面就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很是投缘。她和我一样是外地人,大学毕业后来到吴城讨生活,或许同样的经历对生活会有相同的感触,所以认识上容易同频共鸣。”
“那我就更不能去了,你两姐妹饭桌上同频共振,说着我够不着的话题,我这老大姐夹在中间,不说话显得疏离,说话或许又会让你们年轻人觉得太lo。”我瘪着嘴,似乎很为难地样子,继而连连摇头说,“不去!”
华华孩子气十足地笑了:“姐,去了你就负责吃,想批评就说两句,不想说就可劲地吃菜。”我忽然发现华华的别有用心,她俩小姑娘相聚干嘛扯上我呀?真让人费思量。我正视着华华,一改先前的嘻哈玩笑,一本正经的说:“说真话!别打马虎眼。”华华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思忖半晌,才道:“我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于是如此这般地说出了真实意图。原来何苗不知从何处得知了我与姚柱子以及干儿子來富一家的渊源,就通过华华,拜托我出面帮她在姚柱子面前求个情,给她一个悔过道歉的机会。我皱起了眉头,“华华,你咋跟这样的人做朋友!”我有些不悦地说。华华有些愣神,“这样的人?姐,你怎么这样说,你认识何苗?又了解她多少?”华华有些不解地问。“华华,咱俩这么多年的同事,你还称我声姐,我不可想你交友不慎,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我语重心长地说。
华华撒娇似地拉着我的手,佯装不满地说:“姐,你也太瞧不起人了,我可是火眼金睛,甭管何人只要打我眼前一过,我即能分出好赖人。”华华嬉皮笑脸,没个正经地吹牛皮。我一把甩开她的手,不再搭理。
华华疑惑里地瞪着我,她实在不明白我何以对何苗如此反感。她眨巴一双大眼睛看着我,一副委屈的模样。半晌,她又腆着脸上前解释,“一个外乡人要在此地扎下根干一番成绩,真的不容易,我深有体会,所以我才想帮帮何苗。”她摇了摇我胳膊又道,“授人玫瑰手有余香嘛。”“帮人也得看对象,评估一下这人值不值得你帮忙。”我点了一下华华脑袋不耐烦地说。片刻,华华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我才听说你跟姚老板他们一家有着很深的渊源,关系可不一般啊。”我横了她一眼,既没认可也没否认。零模两可的态度让华华跳脚,“大姐,你藏得可真够深啊,这么些年一提起姚老板他们,只是我在说说,你只是听听,从未透露半点你与他们相识,与他们曾有关联的信息。”华华的一番话让我嘴角勾起,用咳嗽来掩饰压不住的笑意。
经华华一再追问,我也不再隐瞒,将我的奶娘、奶娘的丈夫阿光,以及姚柱子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和当年襁褓中的我与來富同喝一母奶的事儿一股脑儿说了出来。华华惊得张大了眼睛,半天都没缓过神来。“乖乖隆地咚,这关系真够铁,也真够长的。”她不禁感叹。沉吟片刻,她问,“有过这样的过往,咋从未跟人透露半分?”
“今非昔比,现如今人家已是响当当的大老板,我干嘛还要重提过往旧事呢。弄不好,还会遭人误解为巴结老板,附炎趋势。”听我这般说,华华若有所思地缓缓点头。趁此机会我也赶紧问起她与何苗是怎样相识,又是如何成为朋友的。于是,华华说起了她与何苗相识,进而成为朋友的过程。
原来,几个月前有人电话联系华华,自称是丝绸博物馆的工作人员何苗。此时博物馆早已竣工,正紧锣密鼓进行展馆设计,展厅布置,资料内容核实与校对。何苗正是负责资料核实补充,以及展馆文案策划工作。丝绸博物馆筹建过程中,最初资料的收集,文稿的撰写曾由华华经手。如今在核实验收中,发现个别资料与地方志里的记录有些许出入,这会儿作为资料核实验收负责人的何苗,费劲周折找到华华联系方式。
“你还在丝绸博物馆做兼职?”我打断华华叙述,问道。华华使劲摆手,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没有,早歇菜了。公务人员不得在企业,公司,以及其它单位兼职的规定一出来,我就辞了兼职。”我点点头,不在言语。华华双手扶胸,故作正经地说,“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再缺钱也不敢违反规定做兼职。”我咧嘴一笑,示意她继续适才的叙述。华华这才拉回话题,继续刚才的叙述。
何苗联系到了华华,在电话里说明了情况。华华有些不悦,这事自己早就交差了,都过去那么久了,还来找麻烦。真想摔了电话,给她个不理不睬。可转念一想自己是在经济最困难的时候,姚老板提供了兼职,给她一个赚钱的机会。看在姚老板的面子上,也得帮这个忙,况且自己做的事也该有个圆满收尾。于是乎,两人约定周末碰头,讨论并核实当初华华经手的资料上出现的问题。
一来二去,两人很快熟悉起来。华华是个热心人,她查阅大量书籍、记载,核实了当年自己收集和采写的资料与文案,并做了部分修改,妥善解决了问题。何苗也识好歹,不仅登门致谢,还在大酒店盛情款待了华华。俩人同为来吴城打拼事业的外乡人,有相同的经历,相似的体认,慢慢地,竟然成了掏心窝子的好朋友。这一日,俩外乡人又凑一块吃饭聊天。这天上一句地上一句地干聊,实在不过瘾,便叫了一瓶白酒,几瓶啤酒,以酒助兴聊天有劲。喝着喝着,何苗酒劲上了头,眼里泪光闪闪。此时的她,敞开了心扉,啥都敢往外说。她告诉华华,自己曾经做了一件丧良心的事,害的姚老板进了监狱。当时姚老板完全可以反诉何苗,自证清白,可他却代人受过,默默承受了罪名。姚老板被判缓刑出狱后,不但没有责难和报复何苗,反而给她提供帮助。在公司上下一致要求开除何苗的时候,姚老板拍板不予开除。但因何苗的所作所为,公司所有部门都将何苗拒之门外,人人冷脸待之,即便不开除何苗也没法继续待在公司,只得辞职。然而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何苗构陷他人之事曾经传的沸沸扬扬,辞职后再寻工作那将是难之又难。何苗一一投出的应聘简历,堪堪地石沉大海。正当何苗工作无着落,生计无可施之际,还是姚老板施以援手,给了她参与筹建丝绸博物馆的工作机会。不仅如此,姚老板得知何苗没有房子一直住在职工宿舍,则将渔民上岸后自己分得的渔民新村的楼房让给何苗和她的母亲居住,且不收一分一毫的房钱和租金。
华华说着姚老板的善举,自己却被感动的稀里哗啦,“天下竟然有如此大度之人,人以恶待之,他却报以善行。”她若有所思地喃喃道,“他姚老板胸襟宽阔的难以置信,可以容纳难以容纳之事。”华华眼睛泛红。
我沉默不语,无动于衷地听着这些我早已知晓的事情。华华对我的态度很是不满,“听了这些匪夷所思的事,你咋一点都不吃惊,不诧异?”我只是笑了笑,依旧没说话。华华不干了,“感情我是对牛弹琴,说了半天只是说给自己个听的呀!”
“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得先睁眼看清事情的原委,然后再闭眼思考。”我朝椅背一靠,继而慢条斯理地将事情总结要领似的说,“既然看不明白,那就干脆不看,闭上眼睛,就不会被表象的东西影响。”然后便假装屏气凝神合上眼睑。华华摇了摇我的胳膊,“你这说的啥意思,我咋听不懂呢?”她皱起了眉头,思忖着说,“太高深了。”我“呼”地跳起身来,指着华华鼻尖,“逗你玩呢,”我嘿嘿一笑说,“我这是随口胡诌,别当回事哈。”
“你故弄玄虚,故作高深,把人唬的一愣一愣的。”华华撅起嘴,一副气呼呼的模样。我伸手撑住华华肩头,瞧着她皱起的眉头,“何苗有无说起她与姚老板一家有何关系,比如是亲戚,世交什么的?”华华摇摇头,“没有。”说罢,她歪着脑袋思索片刻,又道:“姚老板太湖上生太湖上长,纯纯的本地人,何苗则和我一样大学毕业才来吴城的外地人,两人八竿子都打不着,何来亲戚、世交之说。”我心里有了一丝起伏,这何苗咋没向华华透露她与柱子叔之间的舅甥关系?看来这何苗经历过那件事或许有了改变,如今已不似当初阿光叔嘴里的那个何苗了。但通过阿光叔我了解的那个唯利是图,不择手段何苗已经根深蒂固扎在了记忆里,很难再有改变。
“噢,还真有关系,”华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说,“何苗的母亲是姚老板干儿子,也就是來富公司现任董事长家的保姆。”华华皱眉,很有些不解地自言自语,“当老板的也不至于给保姆家的孩子那么大的恩惠吧!”
我慢悠悠地收拾东西,准备下班。华华一把拉过我的手,“姐,说好的,今晚咱们一起下馆子!”我瞥了她一眼,说:“我没答应呀。”华华执着我的手撒娇似地乞求,“姐,你就从了我吧!”我扯开她的手,一本正经地说:“你说了这半天的闲话,没得一句要领,你净顾着扯闲篇,并未告知何苗想要我帮她求个什么情,做些什么事,我怎么敢稀里糊涂上套!”华华一拍脑袋,“瞧,我这脑子,竟把这茬给忘了。”
华华告诉我,姚老板判了缓刑放出来后,就没跟何苗照过面,何苗几次欲登门道歉,忏悔,都被拒之门外。但何苗所遇到的难题,生活中的困顿,姚老板全都知晓,且默默伸出援手,给予解决。旁人很是不解,对于如此害他的人,按理他应该深恶痛绝,恨之入骨,千方百计给予刁难和报复。可姚老板非但不为难,不报复,却为其排忧解难,帮助解决工作和生活上的困难。但姚老板始终把握一条原则,不接受何苗的忏悔与道歉,对何苗所有的帮助都是借他人之手,或由其秘书出面操作。此时的何苗早已悔恨交加,真心悔过。她很想当面致歉,对受害人说声“对不起。”可姚老板从未给予她道歉的机会,采取的是不接受,不见面,不宽恕的“三不”态度。何苗深知自己罪孽深重,无法得到对方的饶恕,她多方求人说情,无果。后来何苗不知从何处得知了我的情况,以及与柱子、來富他们一家的特殊交情,即找到华华来游说我帮助其求情。
听罢华华所言,我不禁纠结,不去,拂了华华的面子,去了,实在不知说什么好,我打心眼里就瞧不上何苗这种心计多端,唯利是图的家伙,况且这些年鲜少与柱子叔联系,即便出面说情,人家也不一定买我的面子。我无奈地说明原由,拒绝了华华的邀请。
华华嘴角勾起,很是不屑,“咱可不能一棍子将人打死,总得给人一个悔过自新的机会吧。”说着背过脸去,再转过脸来已是泪眼婆娑,“允许别人犯错误,也得允许别人改正错误嘛。”她吸了吸鼻子说。
我吃惊地张大眼睛,不明白华华这是怎么了,何以为了别人的事哭鼻子?!我递上餐巾纸,不知如何劝慰。华华接过纸巾凄凄艾艾地说:“咱们外来妹来此地打拼多么的不容易啊,她何苗犯了错,真心悔悟了,何以不给她一个道歉悔过的机会呢。”华华这么一说,我便想象出何苗在华华这里痛说外乡人闯事业的艰难,博得了同情与认可,以致华华拍着胸脯包我定会相助的画面。
“谁都会犯错,也允许犯错,摸着石头过河,保不齐会跌个跟头摔进河里,那也没事,爬起来再摸索着前行的路。但要看这人犯的是什么样的错,有些错误是绝不可以犯的,也是不会被原谅的。”我正色道。华华愕然地看着我,眼里满是疑惑。
她大概并不了解何苗犯了什么错,一时间同情心泛滥,不明就里就替别人抱不平。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