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城中宅院,坐下思考。
晚上要如何避开巡夜的,如何让恒爷梦里巨痛,醒来瘫床。这次断了衙役的爪牙,他们再找新的又该如何。
静虚道人进门。
一惯严肃的道长面露微笑,赞道:“做得好,之前担心你心慈手软,这次很合我胃口。那狗东西我看着恶心,忍他好几年了。”
又道:“刚才我跟去医馆,特意“看”了他情况,大夫说他后半辈子要躺床上。”
说完笑笑,转身出门。道长负责玉泉院外事,夏收时节忙得很。
李四有琢磨他那个“看”字。
羡慕,有内功就是为所欲为。如此也好,晚上可以省省。
整个夏秋,周围的村庄农舍间飘荡着一股诡异的气息,时常有道人出入。
曾经叱咤风云的恒爷渐被遗忘,偶尔有人提起,说他有个徒弟要出山接班,腿力不如乃师远矣。
九月末,风云突变。
几百农户带着自家地契齐聚县衙。
衙门户房管鱼鳞册的主事被提前请过来主持换契,用官印。李四有同静虚道长坐镇户房,农户们按顺序进来出去,一个个喜笑颜开。
外边围观的衙役咬牙切齿。
这管事的狗贼只顾自家捞银子,却断了众弟兄的饭碗!
对李秀才和玉泉院却是不敢恨,那是要仰视的大人物大老爷。
从来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几百户集体公开搞投献,这种事不应该偷偷摸摸吗?以后清汤寡水的该怎么办...
越明年,夏收。
一堆大小地主哀嚎,衙门派徭役太不讲道理,往边地运粮一去三个月,谁受得了!
只能给那牙尖齿长的衙役使钱,求免。然而李四有早有准备,朝廷要备边,迟早的事。华山派、玉泉院、他自己也被派役运粮,只不过严格按照朝廷派役标准额度。
办事干练的静虚道长带队,三家联合提前准备好人手,去的壮丁统一给发粮食管饭,骡马大车统一安排。
选中的农夫心头不慌,家里的田事李秀才已经安排好照应,出工的口粮给足,出趟门还能赚粮食。
人家如此仁义,去就去罢,唱着歌喊着号子出发!
山脚下平出来一块空地。
农庄少年们两年马步、弓步、列队成果初现,人手一杆削尖的木棍开始练枪,一招中平刺,众少年十人一排齐声呐喊,挺枪齐出,再齐齐收回,继而再刺,循环往复。
李四有一身劲装肃立场外,似监督众少年训练,其实已神游天外。
姓名:李四有
体质:2.69
修行:
近战(0.78)
枪法(0.65)
我看少年进步多飞速,料少年看我应如是。
只是我这体质不断增长有点吓人,才16岁就这么大力气,难道真如守拙道长所说,天生道胎?天赋异禀?天生神力?
力气大也就罢了,这世间力气大的人多得是,我行动越来越敏捷,耳目越来越敏锐,反应速度也远胜常人。
再这么涨下去将来岂不是无敌?还羡慕个锤子的内功......
忽地探出左手一弹指,一黑脚蚊子刚靠近即被弹毙。
极远处传来脚步声。
前面步履轻盈的应该是张招弟小丫头,不,现在该是大丫头,后边跟着的脚步沉重,隐约伴随着咯吱咯吱挑担子声,是来送午饭的。
他不回头等待片刻,听丫头远远地喊:“四有大哥,开饭了。”
众少年见饭送来,开始分神,动作散乱不再整齐。李四有挥挥手,少年们齐声欢呼,放下木枪,主动排着队猴急的等分饭。
张招弟专门提着个饭篮子,李四有不客气,蹲下身抓起白馍咬两口,见篮子里份量比平常多,抬头问:“你没吃?一起吧。”
张招弟脸通红。轻轻拿了在一边小口吃。
李四有这几天一直在琢磨事,心一动,说道:“招弟,等下准备好笔,我说,你记。”
张招弟脸更红,期期艾艾道:“四有大哥,这会儿没笔。”
“不急,回院里再写。”
识海深处阳光明媚的少年轻哼歌谣,李四有想到一个关键:纪律。
这些少年组织起来,卫护乡里,有了目标,也要有纪律。纪律是我们内部的规矩,我们,我们现在算什么......
隔天,秋阳杲杲。
两百少年整整齐齐列队而立,万众睢睢,热切注目前方土堆上长身而立的李大哥。
李四有伸手,边上丫头递过一张白纸。
他扬起手中纸张,一一扫视下方众少年。
“今天是个大日子,众兄弟,我们们要结社!这是我拟的规矩,回头你们都背下来。”
众少年有惊讶,有振奋,都紧紧闭口,令行禁止,无一人敢开口说话。
“结社为的是护卫桑梓,这个兄弟们都知道。现在我再加一句,不光为了自家的乡亲父老,我们还要庇佑周边更多的农户,将来,假如北虏寇边,有机会我们也要上!”
少年热血,群情激昂。
李四有研读史书,深知三秦健儿久处边地,武风烈烈。
倘若上司昏聩,缺衣少食,必定遇敌一溃千里,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倘若足饷足粮,兵革齐备,但凡指挥的不是头猪,必是闻战则喜,斗志昂扬。
“你们中最早的来自玉泉院的村子,接下来是华山派的村子,最后是我李四有的村子。”
“我们抱团结社。众兄弟汇合在一起,那些官府衙役们怕我们,不敢动我们。如果大家只顾自己,就是一盘散沙,任人鱼肉!”
“人不能太自私。我们心里多想着别的受苦的乡亲,把他们拉进来,我们才会越来越强。自私自利只顾自己,最后大家全部都要倒霉。”
“大明朝备边,和我们干系很大,我们要支持。打赢了,乡亲们以后徭役负担就轻,打输了,不光徭役更重,咱们关中靠近边地搞不好也要倒霉!”
“蒙元的时候,岂止关中,整个天下全给鞑子占了。那时候咱们汉人是四等汉!一钱汉!死了只赔一文钱!”
“若有战,召必至!别想着逃!”
下方少年被激得满脸涨红,咬牙切齿。
李四有道:“咱们不是造反,也不是拉山头,咱们是保甲,是太祖高皇帝定下的规矩!现在被一些王八蛋给弄废了,因为他们怕,怕咱们抱团!”
“咱们现在恢复旧制!”
“护卫桑梓!”李四有举起右手,高喊。
“护卫桑梓!”下方众少年大呼应和。
“保家卫国!”
“保家卫国!”
“上酒!”
浑浊的杂粮酒,跟醪糟没多大区别。少年依次上前,一人一碗,不准摔碗,那可是钱!
李四有心说,太祖高皇帝可没说过保甲能搞成我这样。
他心中坦然,反正不违反大明律。
酒喝完,李四有道:“饮此一碗酒,入我结社中。结社上承洪武皇帝遗制,下欲振兴乡里,保家卫国。社名“洪兴”,从此众兄弟都是“洪兴”人!”
穷人的孩子早熟,虽淳朴,都是有眼色的。顿时四下里洪兴!洪兴!欢呼不断。
由此洪兴社成立。
李四有不避讳,大大方方去官府备案。秀才身份确实好,见官不跪。出来的时候路过那些零零散散的衙役差人,他冷着脸一言不发,心里另有盘算。
回头把玉泉院在华阴县城的宅院门口挂块牌子“洪兴社”,算作总社。
头一批洪兴社员半年后操练完成。
其中一半散回乡里,控制村庄搞各个村的堂口。
再挑新一批少年加入,让留下的老社员带着继续操练,下一步计划扩大到五百人。
某日,有人递帖子请李秀才吃饭。
李四有打开看名帖,不认识,直接给回了。不料那跑腿的淡然说:“李秀才不吃这顿饭,下回别哭着请别人吃。”
他一惊。
仔细打量那跑腿的,长手长脚,身材显瘦不粗壮,虽是布衣,目光灵动倨傲,似有官气。李四有点点头。
“行,明天醉仙楼,不见不散。”
次日赴约。
进门被迎到楼上雅间。这酒楼是玉泉院的产业,是他的地盘。
华阴县地处潼关转西安府的要道,客来客往,酒楼生意一直不差。
房间里桌上摆放四冷盘,朝门口坐着个粗豪锦袍汉子,他不起身迎客,目光深邃盯着李四有。
李四有道一声:“请了,未知兄台何意?”
开门见山,毫不磨叽。
粗豪汉子仔细打量他。
眼前少年身穿道袍只有十六七岁,身材长硕四肢有力,行走间,肢体动静自如协调好看,果然是个练家子。
长相不算俊美,一双浓眉引人注目,神采飞扬,既不倨傲也不鄙陋,有股子说不出的味道,实乃生平未见。
他心里不由更加重视,沉吟片刻,摆摆手,让上次递帖子的长随先出去。
门关闭。
粗豪汉子安坐椅上,缓缓开口:“鄙人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赵千乘。”
李四有踱步桌前,到他对面坐下,面色不惊,心思电转:本以为是哪来的文官,没想到是大名鼎鼎的锦衣卫。
自己从来就没干过违法的事,不惧!
莫名的气息一闪,他脱口而出:“赵大人莫非想说,我的事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