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排球馆二楼看台的角落里，看着排球馆一楼男排队员们不断的用前臂将排球抬起，看着它不断的升高落下，黄教练感觉自己像做梦一样，这多像自己的人生啊！
起起伏伏，却又最终落到原点。
从来到紫罗兰正式组织男子排球队开始，一路跌跌撞撞，克服了一个又一个的困难，好不容易成功进入全国大赛，竟然就这样折戟沉沙！
迷迷糊糊的，黄教练好像又看到了去年最后一场全国大赛比赛时候的画面。
紫罗兰的六名排球队员们或是手撑着腿在大喘气，或是干脆躺在地上像个死鱼一样，一个个跟丢了魂似的。
场下的六名替补队员也一个个用毛巾遮住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脑袋一耸一耸的。
他们是被对面的桂省高中代表队狠狠地给将自尊打落在地。
三比一，哪怕最后对面想要放水，却放不出来，因为紫罗兰已经完全没有战斗力了。
那是黄教练的噩梦，握手的时候，对面的教练都有点不敢看他，怕他接受不了，这位教练早就听说他的自尊心很重，啥事儿都要争第一。
去年的全国男子高中生排球大赛，紫罗兰私立中学在主教练黄教练的带领下，在全省排球爱好者与各高中排球队的关注下，倒在了32进16的比赛上。
全国决赛队伍64支，紫罗兰的两轮6场比赛中，只赢了三场，第二轮比赛中赢的一场还是以两分之差才在第五局最后以运气结束的比赛。
这简直将满怀期待出征时的黄教练打击到了地狱之中，无法抬头。
连曾经国排队友都打电话给他，笑着说要不要去教初中算了，没必要用自己的脸去做这事，吃力不讨好。
可那是他的梦想啊！带领紫罗兰打进全国大赛，获得冠军！
他所热爱的排球，哪怕自己无法再去上场比赛，他也要站在场边上参与！
可惜，所有的事情不是仅能凭借主观意愿就能改变。
十八岁那年，他认为纯爱无敌，认为爱情可以突破一切，最终败的一塌糊涂。
二十八岁那年，他觉得天道酬勤，努力拼搏就可以获得成功，最终因为伤病直接退役。
现在三十八岁，他觉得自己命运已定，此生不想再去与天争命，感觉开始浑浑噩噩，不再思考。
他觉得自己看不到太阳了，太阳啊！你为什么还没来呢？他有点愤怒，也有点不甘，手中紧紧攥着口哨。
随着排球队今天的训练解散，一直坐在二楼黑暗角落中的黄教练依旧颓然，这都是自己的能力不足罢了，他想。
看来自己确实不适合做教练，他觉得。
二楼的灯啪的被关掉了，是打扫卫生的人来了，他知道。
今天周四，黄教练没有继续加练排球队，昨天结束的训练赛展示了一切。
在场上，除了杜淼表现尚可，其余都或多或少有些问题。最重要的是，没有斗志，哪怕作为主教练的自己，都感觉有些提不起劲儿。
体育竞技，没有斗志你还不如上六头猪！
“明天就递交换岗报告吧，转为其余项目的老师，去教初中部的太极拳。”
黄教练想着，长舒了一口气，接着就拿出了电话。
“喂，老婆，我今天早点回家，做点好吃的吧，我有点累。”
“怎么了老黄？不训练了？”
“不训了，你说初中太极怎么样？”
“早就说了，不要再去当什么排球教练，天天吃亏不讨好，当然好！下班就能回家，我这就去买一些你喜欢吃的，我去洗澡了，等你回来哦！”
听到最后一句打了个害怕的哆嗦，挂了电话，黄教练自嘲的笑了笑，自己的妻子也这么想的，虽然也是为了自己好，可为什么心中总有些不甘心呢？
又在黑暗中闭着眼沉默了一会儿，黄教练站起身来，颓然的走向楼梯，却突然看到了一个少年正看着对面二楼的看台。
那儿卡着一个排球。
陈施余今天很高兴。
他乐呵呵的打扫着卫生，或者说他每天其实都很高兴，因为每天都是新鲜的！不同的！
他喜欢每个不一样的日子。
“一百块啊一百块，生生世世花不完，花不完！咦，这排球咋卡在那儿了？
陈施余杵着拖把，看着头顶上那个莫名其妙被卡在二楼观看台边边上的排球。
这群排球队也太愣了点吧，这儿卡了个排球都没看见！陈施余想到。
陈施余只能蹦起来，看能不能拿下来，他的职业素养可是非常高的！一个排球都不能少，都得乖乖回排球架！
一百块不能出现任何意外。
“看我的！”陈施余放开拖把，一个跳跃，成功的摸到了空气。
“……”
陈施余眯了眯眼睛，好家伙，自己这弹跳力竟然都摸不到？
虽然没测过准确数值，但他弹跳力肯定是非常惊人的，相对于他一米七六的身高来说。
陈施余后退，再次猛地起跳。
“这次我认真了，你个家伙！”
陈施余画风突变，面目狰狞，奋力的拍向排球。
“啪！”
陈施余捂着手蹲了下来，排球没摸到，把一旁看戏的墙壁看傻眼了！
“这人嘴上说着什么认真之类的话，一个巴掌就排在了自己身上，给我吓傻了！还好自己身子硬！”如果墙壁有思想，它肯定这么想到。
两次没摸到，这事儿对陈施余来说就换了个概念。
少年的倔犟总是莫名其妙，就像手上拿着棍子，正在横扫路边的油菜花，可突然的，以往一扫而断的油菜花有一根没有断，再来一次，又没有断。
“你在挑衅我！你知道一个轻功少年的认真有多恐怖吗？”陈施余咬牙。
黄教练看乐了，这样是没用的，少年！他已经看了，要想拍下排球，足足得需要三米六上下的摸高，除非经受过专业训练的天赋运动员，其余普通人是不可能摸得到的！
三米六！什么概念？一层楼也才三米高呢，篮球板都得摸到中间的部分，而且这人才一米七五上下，肯定是没有一米八的。
当然，这少年确实跳跃能力很好，但那样子明显没有接受过正规训练，全靠天赋跳，这高度，只能说除非有奇迹。
但那种东西，怎么会轻易出现在这种勤工俭学，看着没多少肌肉的普通高中生身上呢？
完全不可能，黄教练笑了笑。
“放弃吧，你够不到的。”他心想。
陈施余再次起跳，这次他用了百分百的力气！
“啪”
墙壁再次挨了一巴掌。
“再来一次，这次百分之两百的努力！”陈施余心想，感觉心中燃起熊熊的火焰。
“啪！”
墙壁又挨了一耳刮子。
黄教练摇了摇头，他看着那个少年一次又一次的起跳，似乎想要拍飞那个被卡住的排球，却看着他一次次失败。
“这才是正常的结果，少年，少做梦，多吃饭多睡觉。”黄教练自言自语，身子转过了一半，准备下楼。
可看到最后一眼，他又定住了。
他看到了那少年一次又一次失败，却依然肆意跳跃时的笑脸突然变得平静下来，仿佛酝酿着恐怖的风暴。
黄教练莫名想到了自己第一次接触到排球一样，那个砰砰砰的排球，被高高的丢起来，又被如大鹏般跃起的父亲奋力击打过网时的表情。
他看到那个少年猛地跳起来，像是一只腾飞而起的黑鹰！
“啪！”
在黄教练猛然睁大的眼睛中，陈施余一个猛地跳跃，将排球猛地拍了出去！
就像他第一次看到排球的那样！
“好球！”
此时，黄教练眼中，记忆开始重合。
多么让人怀念的景象，就像自己最初接触到排球的那样，父亲，如果你在地下有知，能告诉我我真的该放弃吗？
他突然笑了起来，察觉到不对，又才发现自己流下了两滴眼泪，立马抹掉。
在自己询问的那一刹，自己就已经有了答案。
看着兴奋的仰天大笑的少年，黄教练点了点头。
在时间的长河里刻舟求剑，兜兜转转，他最终又回到了奔四的男人，也是可以依旧心怀梦想的！死在奋斗在路上，笑着流泪也没关系！
黄教练走下楼梯，向着陈施余走去，黑暗中，他的脚步清脆而又轻快，随着步伐的迈进，他距离出口灯光越来越近，他的胸膛一点点挺立起来。
走向成功或失败？不，是走向自己。
他再次站在了排球馆的灯光下，已经整个人如同一杆直枪，带着蛊惑的语气对着一脸发懵的陈施余开口说道。
“来我队里吧，我教你打排球，砰砰砰的，很帅的排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