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王父带着一身的疲惫走在回家的路上。
临近玉石节，镇子里的委托逐渐增多，四方游子归乡，一些锈蚀的、破损的家具农具的订单占据了王父的大部分时间。
自从王怀远能够独立锻造之后，每年的这个时节，父子二人齐心协力，虽然同样繁忙，但从未感觉辛苦。
每次看着儿子汗水如瀑，咬牙舞动铁锤，王父坚毅的脸庞总会变得柔和，肉体上的疲惫无法撼动这个男人分毫，他的心灵早已被另一种情绪填满。
可如今，儿子远在学校，上一封书信还是新年。
信里，儿子给他们寄了二十多枚金魂币，隔着纸张他都看看见儿子那嘚瑟的表情。
魂师的修行他不懂，或许很忙碌吧，毕竟他儿子是个天才。
“老王，下班啦。”
路过一个摊位，一位肤色黝黑的老农热情地打着招呼。
王父回了个笑脸，点头道：“下班了。”
“今年怎么没看到你儿子，他还没回来？”
“哈哈，阿远现在可是魂师，有自己的事要忙。”
“再忙也得抽时间回家看看，这快过节了，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小孩子，少年心气，在外面哪里顾得上我。”
王父看得很开，眉飞色舞道：“咱们都是那个年纪过来的，再说他老子我又不是老的动不了了，儿子想追梦，就让他去吧。”
老农附和地笑了笑，没有驳了他的面子。
只是等到王父走远，他脸上的和善不再，朝地上啐了一口，酸溜溜地说道：“什么魂师不魂师，到头来记不记得你都不好说。”
说罢，见天色不早，他收拾摊位准备回家。
他是小镇附近村里的人，平日里在乡里种些蔬果，这暑期正是收获的时节，玉石节前后，还能再涨些价。
摊位上几根残留的白菜被太阳晒的有些焉巴，老农熟练地用麻袋将其收好，心里盘算着明早接几瓶山泉水洒在上面，再卖不出就只能自家留着做腌菜了。
就在这时，一只手拎起摊位上的土豆，老农顿时止住动作，心中咕哝怎么有人这么晚还来买菜，面上陪着笑脸，可越打量越心惊。
这个半大孩子面容坚毅，国字脸，五官已经舒展开，帅气的脸庞依稀可以看见熟悉的影子。
“龙伯伯，不认识我了？”
少年张嘴就是青春期特有的公鸭嗓。
老农试探道：“阿远？”
“诶，是我。”
“哟，还真是阿远，听你爸说你考上了魂师学院，你不知道啊，他那段时间尾巴都翘天上去了，逢人便喊我儿子成魂师啦！”
老农讪笑着补充道：“我们这些老汉在他面前挺没面子的。”
“我知道，龙伯伯放心，我没放在心上。”
王怀远挑着土豆，问道：“这土豆怎么卖？”
“嗨，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龙伯伯还能收你钱不成，这土豆你拿着，就当龙伯伯送你的。”
“那就谢谢伯伯了。”
“你小子客气啥呢，真懂事就经常回来看看你爸，他这几天可累坏了。”
“您说的是，我一定注意。”
他挑拣出几块品相好的，往魂导器里一收，龙伯伯看着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连连惊叹后生可畏，语气带着说不出的羡慕。
他看着王怀远一步一步走远，视线没有从他手上挪开半点，直到看着少年走到十米开外，老农这才注意到还有一个少女在等着他。
那女娃生的白净，一点不像他们这些下里巴人，脸蛋更是好看的紧。
老农就这样看着少男少女谈笑间渐行渐远，肚子里那点妒忌忽然就不见了。
他叹了口气，喃喃自语：“明天再杀只鸡给老王他们家送去吧。”
他的声音很小，但瞒不过魂师。
下午王怀远带着萧萧回到面包店的时候，王母看见两个不一样的女孩，哪里还有心思开店，乐呵呵拉着她们就往家里赶。
路上一个劲地拉着二女唠家常，王怀远他们不在的时间里，她也发现金妮脑子不太好使，因此谈笑的重心放在萧萧身上。
萧萧面薄，没见过这种阵仗，只能偷偷朝王怀远使眼色。
这才有了刚刚发生的那一幕。
萧萧看着王怀远的侧脸，黄昏把少年的面容染上一层橘色，暖洋洋的。
脸上的绒毛也被黄昏染成金黄，一时间，萧萧看得出神了。
“你老是看着我干什么。”
萧萧说道：“我以为，你过去是要找他麻烦。”
换做是她看见老农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心中肯定很不舒服，不说把老农的摊子掀了，以后估计也会断绝来往。
但眼前的少年不一样，他笑脸相迎，以一种圆滑的方式将问题处理妥善，萧萧远远看着，竟然从中看见了父辈的影子。
这种感觉谈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
王怀远轻笑道：“为什么要找他麻烦，龙伯伯这个人其实很好，卖菜从不缺斤少两，不过偶尔会洒点水压秤，菜卖不完了大多也会送出去，就像今天这样。”
“他有点小聪明，但不多，会有小情绪，但不会跟其他人嚼舌根，坏的不彻底，也不是滥好人。”
少年总结道：“他和镇子里的绝大部分居民一样，只是一个普通人。”
萧萧白了他一眼，道：“班长，你年纪不大，怎么说话总是老气横秋的。”
王怀远一愣，笑道：“有吗？”
“当然有啊，每次你和我讲道理的时候都有这种感觉。”
萧萧评价道：“有时候我真的感觉你不是同龄人，一点锐气都没有。”
王怀远挠挠头，说道：“那我以后改改。”
“……倒也不必。”
萧萧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嗫嚅道：“我还挺喜欢的，你这副模样。”
“你说什么？”
“没什么。”
少女忽然加快了脚步，迎着夕阳奔跑，放声喊道：“班长，我们比赛，看谁先追上王伯父。”
王怀远急忙追了上去，吐槽道：“这么点距离还抢跑，你耍赖。”
“嘿嘿，我这叫兵不厌诈！”
夕阳下，青石板上少年少女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