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驱车离开的爷爷,我叹了口气。
二老并不参加祭典,将我送达樱山神社鸟居前,留下“要玩得开心”的祝福语就溜之大吉。
可不能一脸愁容的逛祭典啊。我收起失落心情,摆正姿态,时隔多日再次跨进这不算鲜红的鸟居。
祭典的举办地点有两处,一处是在山脚这一大块平地,被称作“烛辉祭”,由专业人员维持秩序;另一处是在半山腰那块大平地,被称作“阳辉祭”,由神社巫女来维持秩序。
二者在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只是由于阳辉祭在半山腰,要把售卖品弄上去并不容易,加之有着“神明的祝福”,一来二去卖的东西会贵不少。
我仰头望天,星夜开始遮蔽整个苍穹,现场也开始零散的亮起灯光,就像黑暗中的散落各处,渐次亮起的烛光……这大概就是烛辉祭名字的由来吧。
由于没有事先确定碰头地点与时间,因此当下我还是一个人,四处闲逛。
各执一色光亮的摊位鳞次栉比地林立着,有红、有蓝、有橘、有青,多到说不完更认不完;少年少女们的艳丽衣着与之交相辉映,宛若流动的梦幻画作。
交流声、木屐声、水波声、鼓击声、料理声、挥动声……声声有来处,声声有归处,拂经耳廓编织其中,好不热闹。
而我,在这漫漫人海中目寻自己那如花般的恋人。
若心有灵犀,则无需多言。这便是没有定下时间与地点唯一的原因。
不过,缘分似乎暂未合上线,烛辉祭并没有佳爱的身影。
是还没到吗?或者阳辉祭?顺着这个念头,我小心翼翼地穿过人群,来到第一阶石段前。两侧的灯笼早已亮起,在这一片深邃中指引前进的方向。
没有过多犹豫,直接向上进发。
叩嗒、叩嗒、叩嗒……沿途的木屐声与说话声相互交织,搭配渐渐远去的祭典声,为这清幽环境谱写一曲别致奏歌。临近终途,来自阳辉祭的声音将奏歌重新编曲,橘红漫光指引人们看向站立于阶梯顶端的巫女——她侧戴着狐狸面具,双手藏进宽大衣袖,如是英雄故事中的守门者,预示着主人公将要进入一个新的梦幻国度。
迈入其中,足以覆盖整个场地的橘红色亮光将我包围。那是多个用木质支架,架在半空的巨大灯笼,合在一起仿佛太阳一般,不负阳辉祭之名。
不过,此处于我而言还有一层特殊意义;为此,自己不惜冒着被咒骂的风险,叫住最近一位看上去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巫女小姐: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见比自己高出一些的同龄少年有求于自己,巫女小姐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微笑:
“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我想请问一下……”
“您说。”
“这里……再往上走一些是墓园对吧?”
大脑还在思考措辞,嘴巴无意识地完全说了出来。
“是这样。”
“那……这么热闹会不会对逝者不敬?不不不……额……我的意思是,会不会吵到逝者长眠?”
“您是有亲人在墓园安息吗?”
“叫我浅见就可以了。我朋友在墓园长眠。”
“原来如此。”
巫女小姐点头,了解了我的动机。
她没有立即开口,而是自顾自地进入思考状态。我想,大概是在想怎么说明吧。
历经片刻等待之后,巫女小姐张口问询:
“在说明之前,我想先问浅见小哥两个简单的问题。”
“没关系,问吧。”
“浅见小哥应该知晓此处祭典的名字吧?”
“嗯。阳辉祭,对吧。”
有关这里整个祭典的信息,我都是从爷爷那里得知的;神社搬迁之后,自己从未参加过这里的祭典。
有一件事值得注意,在樱山神社搬迁之前,只有普通的祭典,没有所谓烛辉祭和阳辉祭之分。可以推测,搬迁过来之后大概率沿袭了本地的习俗。照这么看,用“合并”这个词形容,或许更加贴切。
“没错。我第二个问题可能会有些冒犯,还请见谅。”
“没关系,问吧。”
“浅见小哥……不是本地人吧?”
“可以这么说。”
“那这样解释起来就方便了。”
见我满脸疑惑,巫女小姐顿了一拍才说道:
“今天,是盂兰盆节最后一天。”
盂兰盆节。这个词汇钻入耳中的瞬间,浑身仿佛电流蹿过,恍然大悟。看来真是被悠闲日常麻痹许多,居然连告慰逝去之人的节日都给抛之脑后了。
“看来浅见小哥已经明晰大部分个中缘由了。”
“抱歉,是我脑子笨。”
“倒不是这个意思。整个祭典在设立之初就只有阳辉祭,意在告诉逝去的亲友自己过得很好;同时,挂着的那些大灯笼所指代的太阳,也是为逝去的亲友指引并照亮回归彼岸的道路。”
“原来被神明祝福是这个意思。”
“那浅见小哥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了,谢谢你。”
“叫我广见,就可以了。”
“谢谢你,广见小姐。”
“没必要道两次谢吧。”
“应该的。”
“那我就先离开了,有需要帮助的话,可以找我或者其他在场的巫女姐姐们。”
“好的。”
驻足原地,目送广见小姐离开。不知为何,总感觉在她身上传递出一丝莫名的忧伤,而且有些眼熟。
话说回来,巫女姐姐……们啊。她是那些人当中最小的一个吗?
解决内心顾虑之后,可以稍微把注意力放些许在阳辉祭上面了。
在迈步之前,我抬头侧仰,直视墓园所在方向,在心中默默祈福时人,愿他能在那边世界一切安好,一切顺利。
与烛辉祭相比,阳辉祭的游玩总体人数较少一些,摊位数量和种类也所有差异;二者相互叠加下来,就没有那么热闹了。毕竟,没有人可以同时逛两处祭典。
大体走了一圈,目光仍未捕捉到佳爱的身影。我拿出手机看时间,现在晚上八点刚过,也就是说,还剩不到一个小时。
到九点整,多到无法计数的烟花会在夜空中渐次盛开绽放,以光和声为这场盛大祭典的最高潮时段进行点缀。
“烟花啊……”
想到这里,口中不自觉地呢喃。
回去之后,在二十四、二十五号两天,还有一场烟花大会,到时候去还是不去?
这问题没有在脑中停留多久,就被自己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船到桥头自然直”为由头,抛之脑后了。
又走了一圈,确信佳爱不在阳辉祭之后,我花费些许时间,回到烛辉祭现场。
这里相比离开时更加热闹了,为这幅梦幻画作新添几笔颜色。
叩嗒——
叩嗒——
叩嗒——
蓦然,愈发清脆的木屐声响在耳中回荡。好似有什么魔力,吸引着我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那个瞬间,声响停止了,时间也一并停止了。
白底浴衣被淡蓝色、浅紫色为首的各色牵牛花完美点缀,搭配整体色调搭配夜色莅临之上的腰带,乌黑长发盘起成团别上花型发簪,露出纤细雪白的脖颈。
此外,不知是抹了口红还是涂了润唇膏,青涩微笑的双唇显得红润,连带着脸颊都泛起几分嫣红。
无论再怎么形容眼前之人,她毫无疑问地夺走了我所有的视线,美丽得旁人只是路过也会驻足欣赏。仿佛今天就是为此刻而存在。
没有过多犹豫,我轻轻唤出她的名字,向她伸出手:
“佳爱,你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