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府有田百三十顷，婢八百人……」
「如此多？欧阳世家也不怎么穷嘛……」
「这还不穷？我欧阳世家本该是通泽郡第一大家，结果连个郡内的豪强都比不过！地盘在郡西的施家都圈了超过两百顷地。」
芍药听闻很是惊愕，不免忧虑道：「土地兼并如此严重……」
「哦，看来启明星很懂嘛，说是什么都不记得，怎么分析起事理来却头头是道？」
欧阳望舒心中有些猜测。
「不知道，就像是生而知之，玄家之事若能参透，便也不叫玄家了。」
于是二人又接着梳理欧阳世家的财产，欲图想出些良策。
「家主当是大宗吧？」
「没错，家主必出在大宗，大洛宗法历来如此。」
「那小宗在哪？有无可堪一用的人才？」
「一提到这个我就来气！」欧阳望舒是个暴脾气，芍药算是看出来了，「我那帮伯伯、叔叔，还有老表，全是吃干饭的，一个能打的都没有。要不就是赌输了家产，要不就是惹了豪强而破财，要不干脆醉生梦死，天天跑去勾栏听曲……爹将那些无用之人全部驱逐后，府里只剩两个姓欧阳的……」
看来欧阳家要完，本就是历史之大势。
「望舒少主，我看也别忙活了，我们欧阳家还是在一旁歇着吧……」
「又歇，又来歇！」
望舒俯过身子，一把抓住芍药那双竖起的耳朵。
「咳咳，小姐，客人要来了，还请您梳妆好。」苜蓿总是在一旁监督着。
「差点忘了这一茬！郡里的势利眼和墙头草都要跑过来沾点好处了……」
欧阳府门庭若市，以往从来没有这般热闹过。前来拜贺的世家与乡绅踏破了门槛，物理意义上的踏破，甚至还摔了几位。
「欧阳世家出了个启明星到底算多大的好事？」
「天大的好事，就像皇帝巡游时把跪在路边的农家提拔成了宰相。」
讲得可真夸张，芍药知道少主的话只能听一半。
望舒与芍药就躲在后边，悄悄观察前面的状况，目前还不是他们出场的时候。
大堂之上，宗政家的通泽太守、郡西的施家家主，甚至隔壁郡听了消息的世家都赶来此处。
「欧阳家果然是有天地之鸿福！当年欧阳世家被分到通泽郡来，正是朝廷看重欧阳家。虽然欧阳家近年来诸事不顺，但这显然是福报之先声呐！福祸之相倚，正如阴阳之相交！」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果真是不假啊！」
「呵呵呵，各位过奖，过奖……」
厅堂中一团和气，在场众家主皆是修了千年的狐狸，个个装得都是像模像样。平时的欧阳家倒见不到这些豪杰的身影。
「云彤老弟啊……」宗政家的太守进入了套近乎环节，「出了个启明星，欧阳世家将来可就要受到玄家荫蔽了。迁到洛京，甚至在京畿地置些田产家产也非难事……以后，我回了京城，说不定还需老弟提携提携。」
「哎呀，太守大人折煞我也，我有何德何能如此啊……」
又多吹捧了几句，适才有人提到：「不知启明星身在何处，我等也好拜谒拜谒……」
欧阳云彤眼中闪过一丝忧虑，知晓这是躲不过的一劫。
「芍药，上来吧……」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芍药顶着一双狼耳，摇着尾巴就走上前来，将那在场诸位看得鸦雀无声。
「荒野之族？」
「启明星怎么会是头狼？」
议论声不出意外地出现了，在场只有欧阳家的诸位对此事不出意外。
太守见这架势，就知道自己来得太早，心里却又恨这欧阳家和那朝廷派来的道人不讲武德。
此时，这太守才知晓进退两难的滋味。
「咳咳，我大洛包容开放，荒野之族亦可安居乐业……」
一方郡县之长的重要本领之一就是说谎话不打草稿。
「启明星乃上天所赐，上师所指，必有其道理。我等凡人何能参透？」
意思是叫堂下众人赶紧闭嘴，千万别随意表态，来掺和这趟浑水。
「欧阳世家曾官至公卿，自有祖宗之庇佑。此番降了启明星，正是上天奖赏欧阳世家传承的德行。」
出了这等事，只能说明欧阳家没积什么德。
「这次本着为欧阳世家庆贺之意才来拜谒，郡中还有诸多事务悬而未决。」
这种破事自己参与也没什么好处，还有极高风险，赶紧编个理由准备跑路。
「如今这贺礼已然送到，贺辞已然讲出，我就不便在这府中多待，以免外界说我这太守趋炎附势，想在启明星这里攀些关系。」
先走为上，各位自求多福吧。
话音刚落，那宗政家的太守就步步生风，比来时走得更快，留下众人在堂中面面相觑。
「靠，这太守也是位不要脸面的，我大洛迟早要完！」
欧阳望舒在后面偷看，也是看得瞠目结舌。
「太守不愧是出身宗政世家，一行一止与我这地方的老土相比简直不知高出多少。」
众人还未从震惊中恢复过来，那施家的家主也开始讲话。
「欧阳家主，我施家也就是个近年才露些头角的土族，不懂什么弯弯绕绕的事情。」
「我本就是听闻欧阳家出了喜事才来庆贺，施家与欧阳家同居通泽郡，这些人情世故还是要备齐的……」
「欧阳家主啊，您就无需送了，我家中还有事务，这就先行一步了。」
那施家家主恨不得将双臂甩得飞起，赶紧领着仆人跑出府去。
有了这两位榜样，余下众人也开始持续复读，有说子侄在家里争家产的，有说田里佃农闹事的，还有人说天气不好回去收衣服的。可谓是争先恐后，只怕前面人把借口抢完。这时，欧阳府的热闹与先前的热闹相映成趣。
一个时辰未到，门庭若市就成了门可罗雀，这倒才是欧阳府的常态吧。
「他【国骂】的！」欧阳望舒在后面憋了半天，这时终于可以冲出来骂街。
「这也太看不起我家芍药了吧！」
震天一句却将芍药本人，哦不，本狼吓到。
当事狼还未激动，观众倒开始鸣不平了。
「望舒，你你……你这成何体统？」欧阳云彤其实也很气愤，但他更会演。
「爹，你怕什么呀！我是何许人也，这十里八乡早就有所耳闻！刚才人还在时，没冲出来骂就已经是仁至义尽！」
「爹的意思不是这个，爹是想说在背地里骂人，别人又听不见，当面骂效果才好。」
个顶个的都是人才，欧阳世家能撑到今天的确很有本事。
「芍药，你受委屈了……」
也不知是笼络狼心，还是真心实意，但能说几句便也算不错了。
「家主，在下无事……只是我欧阳家如今处境不利啊……」
「其实也没想象的那么糟，现在情况不明，谁都不知道朝廷那边究竟有什么意思，也不知道玄家上师在玩什么花样，有些头脑的都不敢乱动。我们欧阳家反而能够安稳一阵子。」
「若是有些头脑不正常的，该怎么办？」
「应该不会吧，应该不会吧……」
事实证明，世界上有脑子的人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