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马家的运作，通泽郡掀起了一场种茶潮。管他马家、施家、宗政家、欧阳家还是大大小小称不上家的家，皆在自家地里刨出几块土来，试种那奇妙的醉仙茶。
欧阳望舒此时也生出些奇妙的感觉。彼时的皂角，此刻的醉仙，两者竟有如此相似。
若非醉仙茶的茶苗由望舒亲自授意放出，她可就能找到机会说一句「此时此刻正如彼时彼刻」了。
「果然单干不如抱大腿，洁身自好不如同流合污，若我当年找那宗政暮山相互勾结，也不必等到此时了。」
欧阳望舒是想做好事的，但大洛出不了好人。她，或许是愤世嫉俗的人吧。
「愤世嫉俗，是浪漫主义者对现实主义者的攻讦，但其实他们有着相同的本质。望舒少主，您还不是愤世嫉俗者，远远不是……」
玄家称之为「仙境」，芍药称之为「暗林」，但无论冠以何名，这些梦境都变得越来越多。记忆可以绘制出梦境的地图，梦境也可以复现记忆的书籍。芍药想起的事也越来越多了。
「嗯，说的也是。若有选择，我还是会如今日一般行事。」
望舒送出去的茶苗仅在梦中之土滤过的水里洗过一遍澡，但这已经足够了。
「通泽郡的各家都有机会种出醉仙茶。但很快他们就会发现，欧阳家在东山的茶园成长周期短，品质也更高。」
「自然如此，我已经安排全福将后院的梦中之土全部移至东山了，现在那就是『东山之土』。」
芍药是醉仙茶项目的起草者，望舒是极为依靠他的。
「芍药，还好你是我欧阳家的狼……」
启明星可真是可怕啊，欧阳望舒算是理解玄家对上师之恭敬了。
这个「芍药」不过才降世四个月，就已经把大洛人的心理完全摸透。
「大洛人对土地有种痴迷，比起醉仙茶，他们肯定更关注种出醉仙茶的土地吧……」
芍药露出他标志性的微笑，狼尾轻轻摇摆，却令望舒不寒而栗。
「行了，不谈这些了，茗商集团可不会坐以待毙。」
欧阳望舒生硬地转开话题，她想掩饰自己心中的恐惧。名为「芍药」的存在似乎激起了她对存在本身的恐惧。「芍药」来自于梦境，那「欧阳望舒」又来自于何方？
困在名为「欧阳望舒」躯壳之中的灵魂不知道芍药是谁，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她所能做的就是维护自己外在的形象，这是未知之中的唯一慰藉了……
「李居士，您说您想寻求我的智慧？」
「正是如此，启明星阁下。」
欧阳府后院非凡的空间之内，李居士正与芍药探讨玄家之事。
「启明星阁下……所以启明星已经成为我之职务了吗？」
芍药有时是狼仆，有时是客卿，而有时又成为众人敬奉的启明星。
他对自己的认知也开始模糊起来。
「在玄家中人的口中，启明星就是上师之继任者，如太子之于皇帝，说成是职务也无妨。」
「『太子之于皇帝』……若皇位也由天定，天下便无诸多纷争了，天意？呵……」
李居士似乎并未理解芍药的讽刺，却是正色道：「朝廷是你方唱罢我登场，不顺天意。自古至今的一切皇族皆想把皇位传给自己的子嗣，又不像吾玄家传予天定的贤者。」
天意。天意究竟为何物？芍药从来就有所怀疑。
「暂且不谈这些了。李居士，您需我如何帮助您？」
「自然还是仙境之事。吾于这仙丹之池日夜打坐，似是窥探到仙境的边缘，却不能再向前一步，这才来寻求启明星的智慧。」
不能深入仙境？就是连梦都不会做呗。玄家将梦境当仙境，总是令芍药出戏。
记忆本该是梦境的素材，但记忆愈多经历愈多的人却失去了做梦的能力。芍药总是会借此而叹世事之悲哀。
「入梦可以凭借悟性，亦可诉诸学识。玄家不正是在修习飞升的道路吗？修习得来的就是学识。」
「请阁下赐教。」
芍药拗不过李居士，只得以其尚能理解的方式传道授业：「入仙境者需显现自己的敬仙之意，故需着素衣，沐浴而焚香，处无光之室，后以高烛照之。」
「梦司夜，月掌阴，故入仙境者需遵月照之途，叩响无瑕之门扉。」
「门扉可穿过，但非凡人可开启。欲入门扉者需念诵诸神名讳，此乃飞升必经之路。」
李居士记下了芍药所言的每一字句，观其神色隐隐有走火入魔之意。
「『无瑕之门扉』？就是仙境边缘的那扇『天门』吗？」
天门？玄家可真会起名字，芍药差点没绷住自己严肃的表情。
「正是如此，『天门』之后才是『天庭』……」
这一套说辞完美与玄家的教义契合，芍药自己都有点佩服自己。
「原来如此，这便是飞升的道路……」
李居士像是得了什么秘宝，着实让芍药大开眼界。
「上师不讲这些东西？」
「上师通晓仙境，却无余裕传授仙法。玄家立于世，靠得仅有浩劫前先贤流传下来的玄家术法罢了。」
这东方家的上师定有问题！不过，将来入了洛京，有的是与之对峙的机会。
「如此，李居士，我便不再打扰了……」
芍药告辞的话还没讲完，李居士就颠颠地跑过去准备入梦仪式之所需了。
「玄家怎么都是这种人？」芍药小声喃喃，「不是变着法地享俗乐，就是发了疯地欲成仙！」
芍药这几日总算是清闲了一些，虽然还是每日都被拽到望舒的闺房里过夜，但好被缠着的时间少了些。
通泽郡至洛京，即使是顺江而下也需四十多日，欧阳府里已经开始筹备欧阳望舒与芍药入京的相关事宜。
「芍药客卿，老爷与小姐有请。」
管家白芷突然找到芍药，将之领到大堂之内。
「茶楼的事交给丹参……东山的事归全福管……爹，您可别乱生事……」
「你把爹当成什么了？」
看来，望舒正在交代府内的安排啊……
那找自己又有何事？
「望舒，你……啊！」欧阳云彤瞧见芍药，立刻就道，「芍药，快来，有要事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