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望舒中午下了班，恰在家门口碰见欧阳芍药，他应当刚自江都道观归来。道观给他派的两个小道童皆满怀书籍，而芍药自己也感受到了知识的重量。
李居士的两个道童放下书便走了，未在欧阳小楼内停留。原本，玄家欲给芍药也安排几个随从，但却被芍药以「独自修行」之名拒绝了。
宗政家明里安排了这么多监视者，其余望族又有一堆暗处的眼睛，芍药可不想一直聚焦在视线之中。
「人家给你安排跑腿的，你都不要？」
望舒着急忙慌地脱下那身宽松的官服，她这一上午最大的困难不是御史台的公务，反而是这不合身的衣裳。可惜在这节骨眼上，宗政玲珑在尚衣局的人脉派不上用场，望舒只得等休沐之际去江都街市上想想办法了。
「天天有人在旁边盯着太膈应了。再说，他们又不是自己人。」
「那又如何？把杂活丢给他们不就得了？」望舒似在谈什么极光荣的事，「宗政世家又是派韩庚在外边跟着我，又是找宗政玲珑在御史台盯着我。这两位非但没给我添麻烦，反倒还替我省了不少事。」
「您脸皮厚，而且也没什么底可以漏，当然不怕了……」
芍药小声嘟囔了一句，而望舒并未听见，她在芍药带回来的书堆旁转了一转，继续道：「芍药，你早上究竟是去见上师了，还是去书铺进货了？」
「本来是要去江都道观求见上师，然而上师又闭关了，我只见到了李居士。」
「又是李居士？他难不成是江都道观的主事？」
「不，道观的主事应该被抓起来了，如今关在断狱司。」
「而且上师又闭关，上师怎么天天闭关？」
「哦，我知晓了。」望舒素来对玄家毫不客气，即使欧阳家现在抱着玄家大腿，她也没给玄家多说些好话，「万年乌龟冬眠的时间也长，难怪上师活了两百余年。」
「望舒少主，玄家之事慎言为妙……」
话虽如此，芍药还真觉着望舒讲得有些道理。
「上师闭了关，我便去请教李居士。李居士则说，『才疏学浅，恐难胜任』，给了些玄家经文，将我打发了回来。」
「玄家也好踢皮球？踢皮球估计是大洛人的本质。」
芍药挑了本目测即很有年代的书册翻了几眼，其中的文字与观点大多莫名其妙，且故作玄奥，于修道毫无用处，但于吹牛还有些小用。
只有芍药这种读经只为诓人的假玄家能发挥其无用之用吧。
「芍药，所以你这是真准备修玄家的道了？可你不本来就有自己的道吗？」
「当然不是，玄家道人有辩经之传统，我若不懂玄家的话术却能施展术法，很容易被当作旁门左道。」
「此举算是一种查漏补缺吧……」
原来是积累忽悠人的话术，这的确很重要。
「邪道？我看你这启明星就像邪道的。」
「记忆，梦里来的；术法，梦里学的。既不诵经，又不修行，日日夜夜就在家里做梦。」
望舒今日的攻击性挺强啊，芍药稍稍回忆了一番，并未想起自己有什么惹到她的地方。
「望舒少主，启明星之事怎么能叫邪道呢？那叫天赋，天上星辰赐的本领。」
「再者，我们谈谁人是邪道时，总需先知晓邪道究竟是什么吧？」
「哦，那什么是邪道？」
「不是正道，就是邪道。」
「那什么又是正道？」望舒配合地继续问。
「不是邪道，就是正道。」
「芍药，你够了……」
天下英雄皆有自己的传统艺能。
望舒现在已经麻了，听到车轱辘话时，甚至失去了抽芍药两个大嘴巴子的欲望。
「望舒少主，中元之案查得如何了，这都快月底了。」
「这案子对大洛而言都快变成既震惊朝野又平淡无奇，既十万火急又无足轻重了。」
芍药作矛盾文学的功力日益精湛。
「宫里倒很平静，澹台月出只查了个尚衣局。但听说宇文府里可热闹了，几波人马在那宅院里搅得昏天黑地、鸡犬不宁。我准备下午去凑凑热闹！」
凑热闹也是大洛人的本质。
「您下午不是要去各家府上送货吗？」
望舒昨夜从池子里拖上来的茶叶还整整齐齐地排在院子里。
「嘿嘿，这就无需芍药你劳心了！」
望舒边讲边得意地拍了几下手，然而却无事发生。
「嗯？嗯……苜蓿，苜蓿啊……」
「哎，小姐……」
站在门外摸鱼的苜蓿听到主人呼唤自己，便赶忙跑了进来。
「丹参跑哪去了？我方才不是讲，让他听到信号就来亮个相吗？」
「丹参刚刚说他内急，这是方便去了。」
「果然是懒人琐事多！」
望舒没装成，场面一度十分尴尬，但她可是练过的，面不改色道：「通泽郡的醉仙茶楼已经打开了局面，突入蓝海赛道，完成了通泽郡从点到面的全生态布局。」
「丹参这个掌柜的作用便不是那么大了，我见他太闲就把他也叫了过来。」
「而且我已经想好了，一日十二个时辰，四个时辰在江都，四个时辰在通泽，剩下四个时辰留作机动之用。如此一来，通泽江都二处即可兼顾。」
「正巧我们在江都缺乏可用的人才，有了互通的池水便可从通泽郡拉人来补缺。在自家院子里开了传送门就是好啊！」
简直是黑心资本家！磨坊里的驴都没这样高的工作强度，望舒这是要榨干丹参的最后一滴剩余价值啊！
「望舒少主，这是不是有些太伤他了？」
「伤他？不存在的。创业之初当然是要苦一苦的，先苦而后甜嘛。而且，如丹参这般聪慧的小子，我将来是要委以重任的。」
连大饼都画起来了，望舒已经完成了成为黑心老板的蜕变。
「芍药啊，这池水传送门能不能多开几个？若是有戏，以后大洛的驿站系统也可以为我们欧阳接管了。」
想法很好，可惜不太可能。
「欧阳府的池子是主池，江都小楼的池子是小池，这是匹配好的。若是想拓宽网点，就得弄出个欧阳府后院那种规模的池水。」
「而且，这些技术上的问题暂且不谈，驿站系统这么重要的东西，朝廷怎么放手给私人做？」
望舒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想还是需想一想的，万一实现了呢？
「这倒是，人家得了仙丹都迫不及待地吞了，哪有我们老爹那样的奇葩，非但不服用，反而还丢进水里。」
怼了自家老爹一句后，望舒便也谈起了「正事」：「芍药，你下午随我去那宇文府看热闹吗？」
「自然是要去的。」
有宇文家的热闹不看，这江都不就白来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