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醒来，浑身痛痒，欧阳望舒被苜蓿唤醒。
卯时还差三刻，望舒虽不用上早朝，但还是得去御史台点卯。
极不情愿地洗漱梳妆之后，望舒套上早在江都便改好的官袍，又跑去御史台公署签到去了。
望舒来得不早，御史大夫、御史中丞等高级官员已然没影，留在台内的仅有宗政玲珑等打杂者。
「望舒妹妹昨晚真是风光呐！」
「玲珑姐姐竟知晓了？」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这怎么不知？」宗政玲珑的热脸瞬间贴了上来，逼得望舒倒退几步，「除了起居台、中都司，整个朝廷就属我们御史台消息最灵通了。」
「给人找麻烦之前，首先得多知晓些人家的黑料吧？」
真有道理。
「玲珑姐姐，可不敢谈『风光』二字。」
「南宫家千金之诗才冠绝洛京，望舒妹妹即使与欧阳先生联合胜之，也可算得不易。于洛京诸才子面前成得如此不易之事，怎可不算『风光』？」
这宗政玲珑知道得可真清楚，莫不是时刻找人监视着欧阳家。
「这可对啊！」台中一女官亦附和道，「听说望舒妹妹与南宫家的小姐斗了数十回合而不分上下，最后还得了个夜明珠。」
「以后大洛才子之列定有妹妹一席！」
于隔壁书案奋笔疾书的另位女官头没抬，手不停，嘴也不停：「哎呀，还不仅如此！」
「巡夜的候卒在南宫府门前见到了长孙世家的马车，望舒妹妹这边也应如此吧？」
「百姓皆传，长孙家主办的诗会实乃选亲大会，那夜明珠就是聘礼。」
「这听起来确实合理！长孙家主已二十五岁，却连个订亲的都没有。」宗政玲珑又把哑口无言的望舒撇在一边，与那几位御史妹妹聊成一团。
「长孙世家出了变故嘛，前任家主战死疆场，现任家主临危受命。那现任的家主又是他那系的独苗，长孙世家里那么多眼睛盯着他的位置，他有工夫管这个？」
「谁说不行？找个望族结了亲，不正好充实自己的基本盘？成家立业，还是成家在先。」
「但现在应该没问题了吧？据说，长孙世家已经彻底洗了牌，不然长孙家主怎么会来考虑终身大事？」
「哦？玲珑姐姐的消息灵通啊！快与妹妹们讲讲，御史台内自然要『互通有无』嘛……」
「既是如此，长孙家主这是想与南宫小姐珠联璧合，还是与望舒妹妹情投意合呀？长孙家主也算个模样俊俏的郎君，定是要与望族之大宗结亲的。」
宗政玲珑同这几位同僚你一言我一语，
这地方究竟是叫御史台，还是八卦台啊？怎么尽是这些东西？
望舒在边上待了半天却插不上嘴，便默默地走人了。比起这聒噪的御史台，还是欧阳府更清静。
回了自家府邸，望舒叫苜蓿、青蒿搬来座椅，三女就这么在新修的池子旁吃着茶点，聊着天。
「这池子修成了，洛京欧阳府倒有些像我那通泽郡的老家了。」
青蒿是成了欧阳家的一员，但望舒还是存些谨慎，没把这互通池的秘密讲出去。
「小姐，您怎么闲得在这里吃茶？醉仙茶楼的第三家店再过几日就开张啦！」
苜蓿故意没提茶叶怎么运来，倒在这谈起茶楼怎么开张。
「苜蓿，你催什么？」
主子没急，丫鬟倒先急了。
「有丹参，有宇文宗政的物力，还怕茶楼开不起来？」
「小姐，您前日还讲形势紧迫，说茗商集团步步紧逼，怎么今日就不急了呢？」
「此一时彼一时嘛……」
话说得好听，似乎一切尽在掌握。其实望舒已经被这几句惹得焦虑起来。
茗商集团这种恶性竞争算是绑架了自家的上下游产业链，极大增加了醉仙茶的运输成本、仓储成本与销售成本。若不是有宗政世家沿线附庸家族的协助，醉仙茶根本就运不出通泽郡。
但人家的协助也不是免费的，部分世家与地方豪强不得不断了与茗商集团的合作，而转投欧阳家。能挣到钱，大家相安无事，将红利分了就行。若挣不到钱，大家就得把她欧阳望舒给分而食之了。
望舒好不容易放空心神歇一歇，结果家里还有个催债的，属实痛苦。
「可这茶该怎么卖呢？物稀则贵，醉仙茶现在是挺稀的，可一稀就难抢市场，没有市场就易被挤出去。」
「仅在世家望族之中有些名声，就难成气候，卖茶最后卖成了个藏品，可怎么去挣大钱？」
青蒿倒提了挺有见解的一点：「望舒小姐，您不仅可以在茶本身上做文章，也可以在卖茶的方式上做文章嘛。」
「对啊，青蒿讲得对！」望舒有了点子，「人家只卖茶，我们可以去卖好故事呀！」
除了产品本身的质量，营销手段也很重要。
「喝茶听曲、评书看戏，完全可以绑在一起啊……编曲编戏编段子，然后往那茶楼里一放，嗯，不错，不错……」
「而且，醉仙茶的『醉仙』二字也可以好好做文章。得寻个时间找芍药来扯些胡话，编个故事出来……」
望舒脑补完了自己的伟大图景，便开始付诸实践。她不会吹仙玄之类的故事，但一些通俗的文化她还能谈一谈。
「『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不对，没有科举哪来的状元……」
「望舒少主，您这是终于准备转行去唱戏了？」
欧阳芍药刚从李居士的道场回来，就听见望舒在这唱戏。
「芍药，你这也是摸鱼回来了？」
能不是吗？上师从不教书，其余玄家道人似乎又与之若即若离。芍药这几日在洛京各家道观里乱逛，众道人把芍药当祖宗供着，不亲又不疏，形体离得近，灵明离得远。
「自然，我这狼族当然挤不进人族的圈子里。」
玄家的水很深，一般人把握不住。但芍药不是人。
「清闲也好，你正好可同我去赴南宫安歌的会。仅靠我自己，怕是玩不过她。」
「马上？」
「是啊，这回南宫安歌可是专门来请我的，不是出于礼节顺道带个请帖。」望舒将用完的茶杯往茶几上一扣，对着身旁的两丫鬟道，「苜蓿，更衣。青蒿，带你去见见世面。」
洛京城内，以皇宫为中轴，东贵西贱，北富南贫。世家望族之府邸皆在东城，欧阳府挨着北城的集市，而南宫府则要更往东南去一些。
洛京南宫府之造景便也无需多述，这座府邸比江都那座更似园林。望舒一行在这兼有南国秀丽与北国风光的府邸中真可算是「移步换景」，字面意义上的「换景」。
跟着南宫府的丫鬟，望舒一行步入一座淡雅的小院，院门以竹文书以「华胥居」三字。这里当是南宫安歌之住所了，因为望舒还没进去，就嗅到一股淡淡的酒香。
「欧阳少主，欧阳先生……来来来，正是酒酣之时！」
南宫安歌话讲得含糊，许是清酒喝多了也能醉。
院中丫鬟给三位主子一人斟上一杯酒，望舒端起品了一口，而芍药则是闻闻。
「欧阳先生不便饮酒？哦，当是狼族与人族不同，这般还是怠慢了。」
南宫安歌见芍药如此，便拱手赔了个礼，唤来侍者煮茗。
芍药赶忙回礼道：「在下不常饮酒，以茶代酒，还请南宫小姐海涵。」
芍药难不成是酒量不行？望舒确没见过芍药饮酒，心里也打定了回家给他灌酒的主意。
「欧阳少主可听了传闻？」
这必是指昨夜诗会的事了。
「有所耳闻。」
「您是从御史台听到的？」
「南宫小姐可真是神机妙算。」
这事都给她知了，南宫世家的能量真大呀。
这南宫安歌天天出入各种风月场所，又是这个诗会，又是那个酒席，难不成真是借个潇洒的名头做打听情报的事？
虽说如今的世家之女不兴「养在深闺人不识」，但做到南宫安歌这种程度的还仅属她一家。
南宫安歌这是想做情报的生意，芍药便顺着她的意思问：「南宫小姐，您有渠道？」
「当然，二位请看。」南宫安歌一覆手，就凭空捏住了两只符节，似乎修道者皆喜欢秀这一手，「这符节由渡仙郡的蓝田玉所雕。」
「渡仙郡那地，欧阳先生一玄家中狼自是知晓的，原先产仙尘，如今产宝玉，而这宝玉亦受众道人的喜欢。」
明显是话里有话，望舒虽对这拐弯抹角的行为稍有不悦，但还是配合道：「南宫小姐想说，这符节上施了玄家术法？」
「不愧是欧阳少主！」
「的确，这符节里藏了我南宫家传承的术法，又有玄家居士的道法加持。」南宫安歌摆出了带货的架势，「此符名唤『枫境符』，我这符节，有凭空造景、隔空取物之能。」
「心中默念祝辞，便可置身『枫林幻境』。于那幻境之中，可交流情报、委托代理，甚至以物易物，凡事皆有可能。」
「如何？卖予欧阳两枚，可打七折，总工会只需大洛通宝六百九十八！」
南宫安歌这一套操作可把望舒给惊着了。
「这南宫世家是他【国骂】开了一家电商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