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湘瑜在局子里把值班的徐书良骂得狗血淋头。
这个十九岁的小年轻是去年十月刚从其他省份调任回来的。
京市本地人，搁了山路十八弯的某个亲戚在总部任职，人活着嘛，社会关系的弯弯绕绕能利用就利用了。
徐书良不服气，尽管低着头挨训，心里却早就把沈湘瑜的话顶到九霄云外。
为什么不告诉你？因为昨天是老子值班！
为什么要签字？因为那是总部下达的指令！
最后沈湘瑜批得口干舌燥，徐书良除了耳膜嗡嗡响之外，再无别的表现了。
陪宋晚意一同来的，还有袁商跟秦芸。
“是有什么线索了？”沈湘瑜脸上闪过尴尬，示意徐书良离开。
宋晚意把在胡同里众人的推断结果告知她，“我也不知道会不会是她，不过蓉市的周警官，他叫周震阳，几个月前在津市找毛巧慧。”
“这倒是个发现。”
沈湘瑜当了几年警察，直觉培养得敏锐又精准，“你想让我帮你联系那边的公安局？”
“嗯。”
“具体是哪个区域的？”
一个市区的公安局少说也有七八个，不同局子的专用座机号是不同的。
宋晚意犯了难，那次通话匆忙，她压根就没想到这一茬去。
“不知道的话，能找到吗？”
“能倒是能。”沈湘瑜见她愁眉苦脸地撇着眉头，想也没想就从柜子里翻出本线装书。
记载的是全国各市区公安局的电话号，看封面崭新，应该也是不久前才装订好的。
她在扉页快速找到标记津市的页位，然后带着几人去到座机边一个号一个号地试。
拨到第五个的时候，那边慵懒的男声打了个哈欠，“你说周震阳？他在啊，在我们这，啊？你要找他啊，他去食堂吃饭了，你能等不能？等半小时他回来了我让他拨回去。”
等待的时间难熬，尤其是这种像是在脖子上悬了把钝刀的等待。
秦芸打破沉默，“上次帮韩少阳挡凶器的那个男警官怎么样了？”
“孙谋？”沈湘瑜起身给三人倒水，老旧的温水壶保温效果不太好了，她有些讪讪，“前几天出院了，不过脸上留了疤，孙家这段时间在给他找祛疤药呢。”
“你们放心，这事他说不怨别人，还说等袁商读大学了，一定要带他去大学里转转。”
袁商心底五味杂陈，温凉的水滑过喉头，火辣辣地刺激着口腔，“肯定的，到时候让孙同志直接找我就成。”
且不说孙谋帮韩少阳挡了伤，孙家后续那一套干脆利落的起诉，就帮自己除了八个月的后患。
算起来，说孙家是他们兄弟俩的救命恩人也不为过。
沈湘瑜会心一笑，手指缓缓敲在桌面，敲第十下的时候，电话响了。
她听了两句，然后把话筒递给宋晚意，“应该是周震阳，我觉得交给你来说比较合适。”
周震阳在那边欣喜又着急，他从食堂回来，本打算下午抽空再去周边转转，这个毛巧慧，三个月前就跟人间蒸发似地消失了。
找不到人，他连家都不能回！
周秋月打电话来声音都哽咽了，这一切都是毛巧慧的锅！
听接线员说有个女人从京市打电话过来找他，他第一反应就是宋晚意。
“嫂子，过年好啊！”
简单的新年祝贺后，宋晚意直奔主题，“毛巧慧是不是还没抓到？”
“是嘞，最后一次有人见她出现是在去年十月，现在人莫名其妙消失了，这事怪得很。”
周震阳语调沉重，复而狐疑地发出困惑声，“嫂子，你打听她做什么？”
别不是李哥跟嫂子又因为这个女人闹别扭吧？！
“这事说来话长。”宋晚意本不打算将自己差点中计的事告诉他，万一这厮跟李疏鸿联系时告状呢？
可转念一想，周震阳在镇上当了四五年警察，没准对原身是否结仇或者宋家的事多少知道一二呢？
谁知还不等她简述完龙阔一事，周震阳气得声音都变粗粝了，“京市怎么能有这种人？！”
“京市的警察呢？！怎么办事的？吃白饭的啊？！”
听筒的收音效果差，坐在一边的沈湘瑜眼神不自在地飘向别处。
宋晚意悻悻开口，“说来话长嘛…..”
“不过你要说毛巧慧…..”周震阳在那边停顿几秒，然后传出翻阅纸张的声音，“我看看啊，去年有人见她出入过这边的高级饭店，十月份还在市场买了件昂贵的真丝衬衫。”
秦芸咂舌，“她过得真是有滋有味！”
宋晚意屏住呼吸问，“会不会毛巧慧不在津市了？”
“你怀疑是她？”周震阳其实不太信，“她当时身上就揣了百来块，按她途中这么挥霍，怎么可能还拿得出六十块钱来保释人？”
宋晚意提醒道，“扪心说毛巧慧要是走正途努力上进，她的日子不会差，她手段了得，谁又说得准是不是逃亡途中又勾上了谁呢。”
周震阳长长地嗯了一声，音尾上扬。
“上个月我去车站查过，没有她出津市的记录，不过嫂子你说的也对，万一她坐别人的车出省我也查不到。”
他想了想，“这样吧，我在津市找到初七，要是还找不到，我就上你那边去。”
因为毛巧慧还没抓到，众人愈发觉得她就是幕后指使者。
尤其是顾蓉娇，得知那个女人在津市吃得好穿得好后，不满地对着空气虚啐了一口。
“老天爷心都是歪的，毛巧慧作恶多端还过得有盐有味，简直瞎了眼！”
严华也骂，“不是说她怀孕了？！还会有哪个男人看得上怀儿婆？！生个儿子出来就是作孽！”
这也是宋晚意困惑的点，毛巧慧姿色平平，尽管在跳蹬村时算得上眉清目秀，那也是跟村子里面面黄肌瘦的婶子们比。
这要是丢在大城市的人堆里，十个有九个半都不会看她一眼。
难道她真走狗屎运榜上个不介意她怀孕且还愿意为她一掷千金的富豪？
那毛巧慧这辈子拿的可当真是万里挑一的好剧本。
团圆饭从三点开始忙活，这次不止顾蓉娇蹲守厨房，连金秋怡跟韩少阳都被抓了壮丁，端着盆青翠欲滴的小白菜坐在屋檐下择。
夏锦所在的食堂五点打烊，在路上磨磨蹭蹭地买了些果子回去，胡同口有小孩点燃爆竹你追我赶，一派喜庆热闹之气。
她有很多年没好好过个年了，如今她终于从夏家和苟家的泥潭中挣脱出来，在这方小小的天地里挣了个重生。
她肯定能把日子越过越好的，院子里的袁商跟韩少阳都喜欢永年，那个小小的糯米团子，现在已经会结结巴巴地拼读生词了。
等她存够了钱，就送小崽儿读书去，争取也像袁商跟小宋一样考大学！
没等她继续展开对未来的美好遐想。
一张熟悉痞坏的脸挡住去路。
他笑得混不咎，脸上添了三四道疤，声音如同鬼魅低吟钻进夏锦耳蜗。
“姐，我总算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