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霖知道，韩复榘痛恨贪官，在钱财一事上向来上心。
他可不想在韩复榘心里留下个贪官的印象。
于是解释道：“我自己这些年的积蓄有二百多元，因破了杨希银案，局座大喜，奖励一年的薪水，这又是一百二十元，在中国银行贷了五百元，另外二百元缺口，是借我这两个兄弟的。”
他指了指马铃和牛敢。
二人连连点头。
“贷款500元？”韩复榘问道。
“是，这事我叔知道，是他给我介绍的孙行长。”杨霖道。
“是的，他给我打电话说贷款，我还说你要用钱去找你婶子，谁知道这小子这么见外？”李景林道。
韩复榘怀疑杨霖贷款是做给别人看的，于是问道：“怎么不跟你叔张嘴？”
杨霖笑了笑，道：“我跟我叔认识才几天？这么大的钱额我怎么好意思张嘴？当然，跟局里的同僚借也不是借不到，但我不想欠人情，我是农村出来的，知道欠人情是啥滋味。于是我就想到了贷款。孙行长给我叔面子，年息才5%，五百块一年才二十五块大洋，我完全负担得起。”
“瞧瞧，跟我还耍起了志气。”李景林对韩复榘道。
又对杨霖道：“五百大洋多么？用你欠你叔多大的人情？你这样见外我可不喜欢。”
“叔，我不是见外。我力所能及的，就自己解决，我解决不了的，再麻烦叔。”杨霖道。
“嗯，好男儿就是得有志气，没有志气立不起来。”韩复榘满意地点点头。
又问：“听说你帮赖宝麟抓到了贪污犯，追回了一千块大洋，他没感谢感谢你？”
我靠，都说老韩大老粗，这是大老粗能想到的吗？
杨霖觉得不能说没有谢礼，那样不合常理。
但又不能实话实说，谁知道老韩会不会翻脸不认人，治自己个受贿罪？
“赖老板给了十块大洋……。”杨霖硬着头皮道。
“才十块？妈了个巴子的，真够小气的。”
韩复榘这一骂，杨霖长舒一口气。
“也不是他小气，他要多给，我嫌钱烫手，没敢要。但一点不收，又抹了他的面子，于是就收了十块钱，有这个意思吧，他心里也安然点。”杨霖答道。
“另外，你们来之前，张东父子送来了一车大白菜，还有一些杂粮，我也收下了。不过，我给了他五块大洋，算是回礼。”
“张东？哦，那个医生是吧？”
“是。”
“嗯，正常的人情往来我是不反对的，中国本就是个人情社会嘛。真要是完全不顾人情的大清官，我还不敢用呢。”
“为什么？您不是追求吏治清廉吗？”
杨霖有些不解。
“我追求的吏治清廉是指不肆虐百姓，不是没有人情的吏治，若是那样，山东官场就成了一个完全的怪胎，也跟中国社会、文化相冲突。”韩复榘道。
一听这话，杨霖肃然起敬。
“主席，您这才是真正吃透了中国的国情、民情啊。”
看到杨霖脸上表情的变化，韩复榘感觉很不错，道：“是啊，你这话说得对，国情、民情、人之常情，为政者不能不考虑这些。如果我真是要求下属两袖清风，恐怕明天省政府就关门喽。”
杨霖心道，不错，这以后要是再有人上门感谢，我可就心安理得了。
“对对对，您老人家圣明。”杨霖赶紧大拍马屁。
“哈哈哈……。”韩复榘大笑。
笑罢，韩复榘用一种别有意味的目光看着杨霖，道：“今天过来有一件事。”
杨霖心道，知道你肯定有正事，但你那是什么眼神呀？
“你提议的增建电厂一事，已经有眉目了，有人愿意掏钱建一座大型热电厂。”
“好啊，这么快就落实了？”
杨霖兴奋地说道。
“你能猜到是谁吗？”韩复榘问道。
杨霖略一思忖就明白了：“北平的吧？”
“哈哈哈哈……，这小子是真聪明啊，一下子就猜到了。”韩复榘对着李景林大笑。
“北平闽商协会副会长，刘光庭。”李景林笑了笑，对杨霖道。
“刘朝阳他爹？”杨霖确认了一下。
“对对对，你小子是怎么猜到的？”韩复榘问道。
“这有什么难猜的？你当时没有立即枪毙刘朝阳，我就猜你留了后手，是想用他来钓大鱼。再者说了，我知道的人当中，有资格建电厂的，也就是这位素未谋面的刘副会长了。”杨霖答道。
“嗯。道理如此，但你反应也是真够快的。”韩复榘丝毫不掩饰对杨霖的欣赏。
“这么说，他这是用钱买他儿子的命了？”杨霖问道。
“你觉得值吗？”韩复榘反问道。
“值，当然值。”
杨霖不假思索地答道。
他可没有傻到说什么有失法律尊严之类的话。
在山东，韩复榘就是天，就是法律。
老韩能过来跟自己说这个事，本身就表明了他的倾向。
对于杨霖的回答，韩复榘微觉奇怪，尤其还这么快。
“小子，你难道不应该反对吗？”
“按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可如果能给山东建成一座大型电厂，说活命无数有点过，但能让无数老百姓的生活得到极大改善却是可以预见的，那可是大功一件。大清还有议功一说呢，难道您老人家还比不上那些封建帝王？”
“为政者要灵活，不可拘泥。”韩复榘道。
“但是，也不能轻易就答应他。”杨霖道。
“你有什么建议？”
“第一，新建电厂总发电量，不能低于五十亿千瓦，否则，不能满足工业生产；
第二，刘朝阳的事要严格保密，要放他也得等电厂建起来之后；
第三，他不能在济南呆了，也不能回北平，必须改名到别处定居。”
“这……，后两条在情理之中，这50亿千瓦是不是多了？咱们电灯房才42千瓦。”
“不多。据我所知，外国生产的发电机组，最低的就是25亿千瓦，50亿就是两台机组嘛。您可别提咱这电灯房了，它是水力发电，也只能供应内城照明之用，根本起不多大作用。”
“你说得有理，那我还得跟刘光庭说一说。”
“您可以漫天要价，要100亿。”
“哈哈哈，你小子太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