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成几人回到县衙后,正看见张三财在县衙门口等待。
让吴安陪张三财去偏厅饮茶,其余几人去后院更衣。
二叔韩林问明情况后,主动要求一同前往。韩成自然没问题,自从早上与二叔的一番对话后,他发现自己看事情的角度和深度,还有很多的不足,有二叔在旁压阵,就再好不过了。
韩林有自己的心思,他想在沧州建一条商路,难免会和当地官府士绅商贾打交道,借今日这个机会,正好结识一下。
一炷香后,韩家叔侄坐着张三财准备的马车,来到一座高宅大院。
张家这座宅院,是标准的三进四合院。大门两侧被改造成几间店铺,进入大门是宽敞的前院,穿过前堂大厅,走进中院,此时中院的院子里,已经摆放了十几张小桌。下手位置的几张桌子后面都坐着一人,其中有几名满头银发的老叟,还有几名身穿员外袍的中年人。
众人看到张三财领着二人进来,纷纷站身。
分别做了引荐介绍,这才落座。韩成自然坐主位,韩林次位,而张三财作为主人家,自然陪坐在下手。
酒宴摆下后,张三财代表在座宾朋先敬了韩成三杯酒。
稍后韩成拿起一杯酒,回敬道:“韩某奉皇命,来无棣为官。日后少不了诸位的帮衬和支持,借主人家的一杯酒,先敬在座诸位。”说完一饮而尽。
等众人饮下后,又斟满酒举起酒杯:“正所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韩某定当殚精竭虑,上不负官家信任,下不负百姓期望,争取在半年内,摆脱我无棣县贫困的局面。”说完,再次一饮而尽。
众人听到知县老爷的话,没敢随声附和,而是纷纷低声议论。
“半年?这话说的有点大吧?”
“是不是大话不好说,老朽觉得这是酒话。”
“这一共才几杯酒啊,不至于吧?”
“不至于?不是酒话是什么?难道......之前的传言是真的?”
“你是说,疯......”
“休得胡言,须知祸从口出的道理,心里有数就好。”
陪坐在一旁的张三财,心里也有些打鼓的同时,也有些埋怨韩成,您老人家说的这话,让我等怎么接啊。说支持?半年改变局面?你把自己当啥了?说不支持?那更不敢。
始终一言不发的二叔韩林,手里把玩着酒杯,将众人的反应,一一看个清楚。
他能理解自己侄儿说这番话的意思,知州韩贽下了死命令,限期半年改变无棣贫苦现状。所谓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既然已经没了退路,只有奋力一搏。现在当着众人面,许诺半年改变局面,不论结果如何,至少在百姓面前,能博来一个好名声。
让韩林猜对了,韩成就是这般想的。众人的反应,他丝毫没放在心上,他只需要借对方的嘴,把自己这番话传出去,就足够了。
再次斟满了酒,长身站起,端起酒杯道:“诸位,都是我无棣土生土长的百姓,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谁有发展良策,不妨说出来,大家一起研究讨论。一时没有也不要紧,县衙的所在诸位都是知道的,韩某随时恭候。”第三杯酒再次一饮而尽。
转头给了二叔韩林一个眼色,叔侄两人告辞而去。
众人站在大门外,看着远去的马车,只剩下相对无言。
这还什么都没有说呢,怎么就走了?无棣县虽穷,但是私下里的利益也是不少。此次邀请韩成赴宴,除了接风洗尘,众人还有重新画地盘,分好处的意思。这是历来的规矩,别看前几任知县灰溜溜的离开,那赚的也是盆满钵满。
这些人搞不懂这位知县老爷,是看不上这点好处呢?还是不懂官场的那些规矩?
回到县衙后院的叔侄二人,也是在激烈辩论。
今天宴请的意思,二人也是懂的。以前在老家掖县,每次迎新任知县,也是这么做的。大家把地盘分分,该孝敬的孝敬,不孝敬也没事,大老爷绝对不记仇。反正有破家的知县这个说法,你们自己看着办。
可是韩成完全没有给对方谈利益的机会,这让二叔韩林非常不满意。你可以宣传自己的执政思想,也没人拦着你发展无棣县。但是该收的钱,也要收啊。韩家家大业大的,送你出来当官图啥?还不是“名利”二字?
韩成则另有打算,他有更远大的抱负。一个知县算什么,这点利益又算什么?他是立志身居高位的人,和眼前这些东西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现在就收了钱脏了手,这些都是未来政敌手里的把柄。
韩林虽然无法理解这个侄子,但事已至此,也只能无奈的摇摇头。
转眼第二天,韩成让小五和张顺,领着韩林去永农村,实地制作肥料。而他坐镇县衙,已经好几天没办公了,来往的公文积压了不少。
在主簿吴安的帮助下,忙碌了一上午,终于批改完所有公文,才回到后院用午饭。恰在这时,后门被人敲响,韩七起身打开门,就露出了张三财那张大胖脸。
“敢问,知县大老爷可在?”张三财面对韩七,也是一脸的谄媚摸样。
“张员外啊,可有事?”韩七昨天作为护卫,跟着去的张三财家,自然是认识这个胖子的。
“有点小事,能否让我等进去?”张三财从怀里掏出一贯铜钱,就往韩七手里塞。
“这是作甚!”韩七推开对方的肥手,又探头看了眼后巷,除了张三财,还有一名车夫和一名小厮赶着一辆牛车,车上装着一只木箱。
“你等会,我去禀告。”韩七随手就关上了门。
经过禀告后,张三财吩咐车夫和小厮把箱子抬进来,又让二人在门外等待,才进了后院。
韩成正坐在小院的石桌上,吃着蒸饼卷卤羊肉。这还是韩林临走时,在酒馆给他订的午餐。
张三财看堂堂知县大老爷,中午就吃这个,暗自撇撇嘴,这伙食,还不如自家厨子呢。
韩成几口吃完手里的饼,又喝了口茶,这才问:“张员外,找本官可是有事?”
“明府初来无棣,小人备了些礼物,给您送来了。”张三财说完,转身便打开那只木箱。
箱子打开那一刻,韩七浑身紧了一下,至少几十锭的白银,整齐的码放在箱子里,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的他睁不开眼睛。
韩成手指轻敲着石桌,只是瞥了一眼箱子,就很随意的问:“多少钱?”
张三财也一直盯着韩成的反应,让他失望的是,在对方眼中没有看到贪婪惊诧。恭敬的回答道:“一共五百两。”
“嗯,不算少了。韩七!收了!”韩成点点头,依旧是随意的态度。
张三财直到此时,悬着的心才算放下,再次露出谄媚的笑容:“明府,这只是第一笔,以后每个月都有孝敬。”
“嗯,你们想要什么?”韩成喝了口茶,意味深长的看着面前这个胖子。
“这个,这个,只求明府庇护。”其实张三财想要的更多,比如侵占百姓田亩的时候,又比如秋粮入库的时候,可以给他们少算点。户房计算税收时,可以睁一眼闭一眼,甚至州府拨款扶持的时候,多分他们一点。这里有很大操作的空间,同时也是这些人发财的机会。只是韩成上任不久,他们还没摸清楚对方的脾气秉性,只能彼此熟悉后,再操作这些事。
“嗯,你先回吧。”韩成说完,不再搭理张三财,只是低头品茶。
张三财也觉得现在不适合谈条件,等下次送钱的时候,再说那些更合适。
看着张三财离开,韩成这才站起身,围着一箱银子踱步,陷入了沉思。
良久后,吩咐道:“韩七,去前面请县丞刘玉主簿吴安,还有县尉丁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