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上午,韩成正端坐在书案后面,处理着堆积如山的公文。耳边就听到若有若无的喧哗声,才要遣小厮去衙门外看看。
就在此时,主簿吴安神色慌张的走进房间:“知县,衙门外突然涌来大批其他州县的百姓,纷纷吵闹着要求入籍无棣县。”
韩成闻言,眼睛一亮:“好事啊,速去通知刘县丞组织人手,给那些人登记入籍。”
吴安苦笑道:“知县,就是县丞让下官来请您的。”
韩成一边起身,一边疑惑的问道:“怎么了?这些人的身份有问题?”
“那倒不是,只是太多了啊,现在衙门外面至少有一千余人,县丞不敢做主,想请您去拿个对策。”
韩成闻言也是一惊,一旦处理不好,是要闹出大乱子的。也不及多想,带上官帽就匆匆向衙门外赶去。
等他走出衙门,就看到原本宽敞的大街,已经被人群挤的水泄不通,再看远处还不断有大批的百姓,向衙门这边赶过来。
刘玉此时早已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一下来了这么多百姓,完全打乱了原本的计划。知县只给了一百户的名额,这可如何是好,万一引发了民变,无棣县上下官员,都吃不了兜着走。
县尉丁魁就没这么多烦恼,他正忙着调集手下维护秩序,根本就没时间考虑其他问题。
而那些本该在县衙门口,给百姓办理户籍的小吏们,早已被吓的躲进衙门,根本不敢和人群接触。
刘县丞看到韩成,一个箭步就来到对方面前。手指着人群焦急的问道:“知县,您看这该如何是好?”
随后赶来的吴安和维持秩序的丁魁,也来到韩成身边,用期盼的眼神看着他,希望这位上官能拿个主意。
还没等韩成表态,人群中就有人喊道:“快看!有大官来了!应该是知县大老爷。”
随着这声大喊,人群瞬间变得喧闹起来。
“大老爷,我们是棣州来的,请收下我们吧。”
“大老爷,我们是滨州来的,也收下我们吧。”
“大老爷,家里活不下去了啊,请收下我们吧。”
韩成看人群已经有骚乱的迹象,忙站在门槛上,向人群压了压手。
维持秩序的衙役捕快,也纷纷大喊道:“都别说话了,知县有话说。”
等了许久,人群才逐渐安静下来。
这时韩成才朗声说道:“诸位乡亲父老,稍安勿躁。本官当初定下只接收一百户百姓,是考虑了县里的实际情况才做出的决定。实在是我无棣能力有限,没有更多钱粮再安置多余的百姓。还请各位父老乡亲见谅。”
他的话音刚落,周遭的人群顿时又变得喧闹起来。就在此时,有几名站在前排的百姓,纷纷下跪向韩成祈求道:“知县大老爷,草民全家真的活不下去了,就请收下我们吧。”
有了这几个人带头,人群呼啦啦全都跪下,纷纷祈求道:“求大老爷收留。”
韩成见此场景,无奈的看了一眼主簿吴安。
吴安见对方看过来,连忙说道:“知县,太多人了,无棣不能收啊。”
韩成瞪了一眼这个没脑子的,随即看向丁魁,但并没在对方脸上停留,他知道丁魁脑子更慢,无奈之下,只能看向三人之中最聪明的县丞刘玉。
刘玉见韩成看向自己,先是一愣。韩成又挑了下眉,随即向人群那边瞟了一眼。
刘玉没急着表态,眼睛上下转了几圈,这才恍然大悟的看着韩成。
韩成面带微笑很隐蔽的轻点了一下头。
刘玉抱拳施礼道:“知县!还请体谅百姓饥苦,就收下他们吧。”还觉得不够,干脆心一横直挺挺的跪在地上,摆出一副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的架势。
旁边的吴安和丁魁都看傻了,这是要干什么?怎么就跪下了?
刘玉见两个傻子在看自己,连忙给对方使眼色。
多年的同僚,还是有一些默契和信任的。虽然不明白刘玉为啥这么做,但肯定有他自己的道理。
吴丁二人也各自跪在地上,求知县收留这些百姓。
韩成并没有因为三名下属的求情就急于答应,而是面露难色大声道:“可是县里的钱粮不足啊。奈何!”
刘玉挑了下眉,正色道:“知县,下官愿意捐出这月的俸禄,以安置百姓。”
已经到这个时候了,跪都跪了。吴丁二人也只能选择继续跟随刘玉的思路。同时表态,愿意捐出俸禄安置百姓。
站在门槛上的韩成这才仰天一叹,摇头苦笑道:“你们,你们这是在逼迫本官啊。”
随即,似乎做了什么艰难的决定,坚定的说道:“也罢!本官捐一年的俸禄。刘玉!吴安!丁魁!接收所有百姓!”
说完这些话,又叹了口气,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一甩袍袖转身走进衙门。
三名下属朗声说道:“谢知县!”
下面的百姓听到知县大老爷愿意收留自己,瞬间沸腾起来。山呼海啸般的高喊:“谢知县大老爷!谢知县大老爷!”
回到自己公廨的韩成,一下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搓了搓脸,感觉说不出的疲惫,同时心中也有一丝窃喜,感觉奥斯卡小金人在向自己招手。
一直到掌灯时分,刘吴丁三名下属才像被几十人蹂躏过一样,从门外相互搀扶着走进来。
韩成见此,忙让小厮给每人上了一杯糖水。让三人不用急着汇报差事,休息一下再说。
足足等了两盏茶的时间,刘玉才用沙哑的嗓音有气无力的说道:“知县,一共七百三十五户,共计四千余人。其中滨州三百一十户,棣州二百五十八户。盐山县一百一十二户,乐陵县五十五户。也都安排妥当,一部分住进仓库,其余人分散到城中百姓的家里。”
韩成闻言大喜,随即又大惊道:“怎么还有盐山乐陵两县的?”
吴安这时精神也缓过来一些,无奈摇头道:“没办法啊,那两县太穷,一个个都跪在地上,求着收留。”
韩成以手扶额,自言自语道:“惨了,误伤友军啊!”
随即猛抬头问道:“那明天再有人来,还有地方安置吗?”
丁魁插话道:“知县,明天应该没人了,下官刚接到城外护卫队的消息,滨棣二州出动大批衙役捕快,封锁了通往无棣的道路。据说,还与百姓发生了几次冲突,抓捕了不少人。”
“啪”,韩成闻言拍案而起:“无耻!荒唐!宁愿看着自己治下的百姓受苦,都不愿放百姓一条生路!”
吴丁二人见状都是一愣,听这话茬总觉得哪里不对。上午又是求情又是下跪的,您才勉为其难的接收那些人,怎么听您的意思,还想明天继续?
二人齐齐看向刘玉,希望对方能给自己解惑。
刘玉感受到了二人的目光,忙低头假装认真翻开账本。
韩成发了半天脾气,这才把那股怒火消下去。又对三人说道:“都回去休息吧,未来几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别累坏了身体。”
三人这才起身施礼告退。
走出韩成办公的小院,吴安拉了下前面闷头走路的刘玉。
“刘县丞,有什么是我们不知道的吗?”
刘玉目光茫然的看着吴安:“啊?什么意思?”
丁魁也忍不住问道:“刘县丞,给我和主簿说说呗,实在没弄明白。”
刘玉继续装傻道:“说什么?什么没明白?”
吴安这么好的脾气,都有点压不住火气了:“没意思了啊,同僚多少年了?要你点拨一下,就这么难?”
丁魁也附和道:“就是就是,说说呗。”
刘玉甩开吴安抓住的手:“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你俩让我说什么?知县怎么交代就怎么做呗。莫名其妙的。”
说完,脚步加快的离开了。
留在原地的二人,只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良久才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