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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丹桂指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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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说来,咱们这故事便到了珩妃被人诬陷,落得个被贬为保仪,幽禁安和院的局面?”知晓珩妃黄氏来日如何的沢儿一眨眼,随即问了出来。 我点点头,随即开口说道:“事实摆在眼前,且有楼裕与香涉作证,即便系皇帝,亦有自己无可奈何之时。再者,铁证如山,固然彼时御殿之内人人皆怀疑此事并非珩妃所为,到底架不住无根无据,说的话无甚作用。故而所有嫔御只得眼睁睁看着珩妃最后被贬为保仪,幽禁安和院。若非后来的昭显德太子——恭修殿下出身,只怕御殿之内,尚且翻不过这一页呢。”言止于此,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甚是感叹珩妃与恭修的下场。 似是看出我所惋惜之处,沢儿随口感慨了一句,“说来御殿之内,哪一位嫔御、哪一位皇子不是每日亲历灾厄之困?纵使如林昭仪之流,亦有失宠于君恩之日。若非后来为着北苑妆之功效,只怕尚不得匹及贵嫔之位。” “你说的固然不错,然则自那之后,肃帝赐红靺鞨、作锦洞天一举,可谓叫御殿之内无人不感慨他对婉贵嫔之恩宠何等深刻。”我嘴角泛滥开一抹微笑,甚是沉醉其中,“如此恩宠,远胜琅贵妃当日的茧凰亭。” “可惜这不过皆系效仿南唐后主李煜的做法,并无甚新奇之意。”沢儿似是有所感悟,语气夹带着一分不屑。 “肃帝在位之时,历来勤劳政务,看北苑妆而念及赐红靺鞨、作锦洞天,能有如此作为,可算得上用心了。御殿之内,历代君王皆不甚专情专心。即便系平帝,湘贵妃于他不过一介嫔御罢了,死后亦无追谥。”心里头有几分赞同,到底劝说了几句,算作回应。 “姑姑,当日的曲水荷香殿内,婉贵嫔与素昭媛演的剑舞,当真如此绝美?”沢儿念及之后发生的事宜,不由得如此一问。 我摇摇头,坦言自己不甚明了,“我亦不知。彼时,我不过系一介小小年幼的内御,如何能有此机会入曲水荷香殿内,观赏她们二人的舞蹈。倒是后来平中才人与云婕妤之间的争辩“克夫旺夫”,有过一些流言蜚语传出。” “哦?”沢儿眼神愈加好奇,兴高采烈地期待着我细细讲述过去那段精彩的岁月。 ————————————————————————————————— 身上一件交金线绕银丝绣成的四喜如意云纹孔雀毛界线百鸟裙,乃平帝赐予湘贵妃的百鸟裙改造而来,金丝银线从百鸟羽毛泛延开来,甚是华丽瑰彩,上头所缀米粒大小的真珠闪耀其辉,于日光烛火下光芒璀璨,甚是夺目惊人;四喜如意纹宛若祥云四起,卍字纹遍绕周身,吉祥光彩如天女散花,衬托得侯贤妃如九天玄女一般。 为着皇帝欢喜非常,皇次子早早赐号恭敬,取名泽,按排行该称为衍泽,表字汨。据闻侯贤妃取小字长琴,暗含皇次子貌丰、秀若图画、目有重瞳之意。一时间,子嗣在手,福贵可云,侯贤妃之势不可挡,诸妃皆纷纷应和奉承。 当初,湘贵妃遗留之物除却两件百鸟裙,亦有天下间独一无二的一件单丝碧罗笼裙:缕金为花鸟,细如丝发,大如黍米,眼鼻口甲皆备,神奇而不可思议。此裙早早被皇帝赐予折中才人。今日,折中才人身着此裙前来出席盛宴,可见不欲侯贤妃一人出风头。 “瑶姬今日这衣着甚是华丽,倒与侯贤妃的百鸟裙相得益彰,配得上今日双喜临门。”皇帝啧啧称赞道。 侯贤妃身上的四喜如意云纹孔雀毛界线百鸟裙映着日头的照射,借着所缀米粒真珠的折射,愈加衬出四喜如意云纹的富堂瑰丽来。 固然侯贤妃闻言,面色微微闪过一丝不悦,引来长长睫毛之下的一片阴翳,亦不见明显踪影,令人瞧来只觉错眼一场,可见碍于皇帝在场之故,顺口笑道:“陛下所言极是。折中才人这单丝碧罗笼裙与妾妃的百鸟裙皆乃陛下独独特赏赐之物,自然奇妙无价。” “你等二人系朕心中瑰宝,自然配得上如此妙物。”言毕,转向我,笑道:“娥皇的云衣亦复如是。” 吾等深深拜倒行礼谢恩,“妾妃等谢陛下赏赐。” 诸妃面色或妒或羡。 我环视一周,只见一袭玉涡色锦缎宫装的窦修仪身边只醉舞一人伺候,不禁心中疑惑道:平日来,丹桂日日跟随窦修仪在侧,首领内御身份于玉华宫中亦甚是高超,不亚于掌事内御醉舞本人,今日筵席理该由她陪同才是,怎的不见人影?只得按下心中疑惑不提。 敬完了酒,微一转头,瞥见落座一旁身着碧水色绫缎长裙的温贵姬面色显出几分失落,便离座上前,真心劝慰道:“温姐姐怎么看似有几分落寞?” 闻言,温贵姬强自破颜笑道:“哪儿的话,侯贤妃福气深厚,诞下皇嗣,此乃国之根本,可谓大功一件,我求都求不来呢,怎会在如此大喜的日子里落寞。”碧水一般的色泽,愈加衬得她脸色沉重,仿若深谷幽涧里头的溪水,潺潺流出,绵延不绝。 “既如此,温姐姐你何不随众欢喜?”我亲自执壶,为她倒上一杯青梅蘸,酸辣滋味美不胜收,乃皇帝库房珍藏多年的美酒,需得蘸上青梅方可知其真正滋味。我敬上一杯又一杯,以期她能忘却苦恼烦忧。 倚华曾早早道:“温贵姬虽出身名门,虽样貌平平,唯品性温明,方得帝太后看重,选入御殿。入御殿后,陛下对温贵姬的恩宠时有时无,算不上盛宠,亦算不上冷落,不过三五日一次,往丹阳宫光昭殿坐坐,说说话罢了。” 如此一位温良的女子,教人如何不被她身上温蕴的气质所吸引。然而,归根结底不过被吸引罢了。想要再深入地宠爱,却是不能够了。自我入宫以来,温贵姬就像一株梅树一般,静静地站在那里,不远也不近地注视着面前发生的一切事迹,不吵也不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从不多说什么,从不索取什么,从不吵闹什么,从不争夺什么。她与温顺的礼贵姬系同一种人。 念及礼贵姬,我转头轻轻往另一头瞥去,只见她挽着一条鹅黄色轻纱披帛,正和睦地与一身粉蓝色金线团绣金枝缀碧色玉叶百花曳地裙的姝妃闲话,二人面容甚是轻松和乐,并无失神之态。 收回视线,静静看着面前的温贵姬逐渐变得酡红而依旧清醒,一张玉容愈加衬得绫缎长裙格外花红柳绿,交相辉映,我心生怜悯,凑近了悄声道:“姐姐若欲争宠,未必比不得真贵嫔。这一切,皆系姐姐自己不争不抢的结果。” 温贵姬吓了一跳,转头看向我,结结巴巴道:“林昭仪这是开玩笑了。我如何比得上侯贤妃这般天姿国色。” “哪儿的话。”我收一收臂间浅红色的轻纱披帛,温声安慰道:“姐姐姿容不及侯贤妃,难道温明的性子亦不及侯贤妃?不过各有千秋罢了。何况,礼贵姬与姐姐系同一种人,温顺可人。当日,陛下惦记着礼贵姬品性,这才借着陆氏晋封贵姬的由头,由良人晋封她为贵姬,赐号“礼”。焉知姐姐来日不会有临位五妃之福。只要——” 温贵姬慌张之下,连忙摆手,摇摇头道:“我从未想过临位五妃,只盼能安然度日。” 若当真只盼能安然度日,又为何在宴席上露出失落的神情?温贵姬口口声声说只盼能安然度日,实则与寻常人一样,期望得到皇帝的宠爱——如妻子那般的宠爱。 我暗中唏嘘一声,“可怜宫闱御殿女”,撩起杏子黄的锦缎轻纱裙摆,蜿蜒漫步,飘离了温贵姬,任她独自一人落寞。 此时,姝妃对皇帝敬一杯酒后,温声出言道:“不知陛下可察觉出今日筵席之上,何人缺席?” 环视一周,皇帝与诸妃这才了然:忱贵人未到场。 “怎么忱贵人未到场?今日可是恭敬的满月礼。”皇帝直问道,语气微有不悦。 “启奏陛下,侯贤妃未生产之际,曾有过胎动迹象。妾妃听闻忱贵人因此为侯贤妃祝祷多日至憔悴不堪,故而今时今日并未到场。此事侯贤妃亦知晓。”姝妃颔首行礼道。 “哦?”皇帝转向侯贤妃,问道:“当真如此?” “启禀陛下,妾妃当日却曾胎动不已,后来逐日康复。如今想来,该是忱贵人祈福之故,这才令妾妃安然无恙。如今,妾妃已然身居高,不知陛下可否赏赐忱贵人一番恩典,以做表彰?”说着,侯贤妃深深行一大礼。 倒看不出侯贤妃乃一介恩怨情仇分明之人。我心下想着:只不知自她受冷落以来便敬而远之的墨美人如今在她心中系何等地位。 “既有姝妃与你谏言,那便晋忱贵人为姬,以作她维护皇嗣有功之表彰。”皇帝笑吟吟吩咐秦敛下去传旨。 眼看着秦敛出了曲水殿的槅扇门槛,诸妃福身下蹲,行大礼道:“陛下赏罚分明。” “今日还有另一桩喜事要宣布——” 皇帝尚未言毕,诸妃中有一人鹤立鸡群般,笔直站立,朗朗出声,打断道:“陛下虽英明,赏分明,罚亦该分明才是。” 循声望去,此人正系琽妃,身着一袭深红色馥彩流云锦缎百合裙,华丽的轻纱覆盖在外,与臂间一条玉色牡丹晓月浣花云烟披帛交相辉映,衬得腰际一条红玉琉璃如意佩压裙甚是华美;发髻之上的三对羊脂玉鎏金朱砂梅钗愈发显出她光彩照人。 皇帝疑惑起来,微微蹙眉道:“琽妃你此言何意?” “妾妃所言,正指昔日穆文淑公主之死。”琽妃出言道,拭了拭眼角的一滴泪。 诸妃纷纷出言,其中窦修仪更是吃惊万分。 “什么?!”一番动神触情之下,窦修仪昏了过去。 姝妃赶忙吩咐人将窦修仪抬入内殿。 “穆文淑公主?” “我记得穆文淑公主乃受惊夭折。” “怎么依照琽妃娘娘今日之言,穆文淑公主死于非命?” ······ 众人的议论如波浪一般下伏,皇帝脱口而出,眼色阴霾不定,“琽妃,依你所言,她可是死于非命?” “正是。”琽妃沉着脸,微微颔首,拍拍手,吩咐宫人自曲水殿外引入一内御。 待吾等凝眸细瞧,才发觉乃窦修仪未出席的贴身内御——丹桂。诸妃皆瞪大了双眼,吃惊地盯着她。炽烈灼热的目光,直欲在她身上看出一个洞来。 “丹桂,你且将穆文淑公主薨逝那日的情景告知众人。”琽妃眼眸闪过一道精湛的暗光,尤为仔细道:“有本宫与陛下在此,无人敢动你分毫。” “遵琽妃娘娘命。”原本微带惶恐的丹桂闻言,稍稍平静下来,行一礼,娓娓道来,“当日,奴婢奉我家娘娘之命陪穆文淑公主在御花园中玩耍。公主的布偶一时掉在地上,奴婢赶忙去捡。孰料这时奴婢的后脑勺被人用木棍打了一下,眼前一黑,登时便昏了过去。待到奴婢醒来之时,公主正躺在奴婢身侧,已然没了气息。”言止于此,丹桂啜泣抹泪,拭泪一番后,哽咽着继续道:“奴婢虽昏迷过去,但在这之前,迷糊之中却看到珩妃娘娘领着内侍楼裕遥遥出现在前方不远处,背对着奴婢。楼裕恰好手持一根木棍。”伸出手指,指了指珩妃及她身后的楼裕,面色微带惊恐胆怯。 “你莫怕,有陛下在此呢。”婳妃安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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