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密室所通的山洞内，黑衣人押着苦力正在搬运铸造好的官银。
不多时，来接货马队已经到了。
几个精壮的脚夫抬着一顶轿子，轿帘并没有掀开，后面是四匹壮马拉着的两个平板大套车。
苦力们抬着木箱，把铸造好的官银放在了轿子前。
脚夫掀开了轿帘，老人从轿中迈步而出，脸上铺着很厚的粉，遍布的皱纹让粉开裂，他没有胡须，就像带着面具的假人。
他打开了木箱，拿出了一个五十两银锭，看着上面仿制的官银字款，点头道：“不错，这次做的好。”声音极为尖细。
瘦头领拱手道：“这次专门捉了一个老学究，仿的银作局工匠笔体，拓印完就杀了，尸体做了伪装，由牧羊人送到了义庄。”
西门柔现在也是黑衣人中的一员，他的刀已经出手。
瘦头领和黑衣刀手们并没有动，他们服下了林仙儿教西门柔调制的毒药，按理说应该一起发难，但西门柔想错了。
能被毒药威胁的人怎么敢破釜沉舟？
老人身侧的壮汉并来不及反应，西门柔的刀太快，十余年的磨练，让他已经和那把刀融为了一体，返璞归真，不再拘泥于变化多端，直接又简单，和其鞭法完全不同。
刀是普通的刀，不同的只有使用它的人，那个隐忍多年，只为留下自己故事的人。
可能西门柔只是不甘心，不甘心在这江湖中留不下一丝痕迹，这刀上也带着执念。
脸上铺着厚粉的老头却没有躲，他也来不及躲，短刀已经抵住了他的喉咙。
可那老人并没有任何的惊慌，甚至没有表情，他斜着眼盯着西门柔，淡淡道：“哦？你是何人？”
西门柔冷冷道：“一个想做点事的人，你们这司混堂干什么我没兴趣，我只是想知道，托连城镖局押镖的是不是你们。”
老人笑了，这问题本就可笑，私铸官银乃是谋反大罪，和其相比一切都是小事，他却问了这么微不足道的问题，任谁也会觉得可笑。
西门柔道：“我绝对你应该回答，不然便再也打不出来。”
老人对那瘦头领道：“你们这些杂碎都被这个人收买了？”
瘦头领答：“不是收买，是威胁。”
老人道：“嗯，想到了，威胁你们要更有用。”
西门柔道：“守着铸银之地的人如何收买？不过贪财的人有个通病，惜命。”
老人道：“确实，有钱也要有命花，这道理很简单，那你又是为了什么？”
西门柔道：“钱和命我都不在乎，我在乎一个名，一个能流传下去的名字。”
老人道：“所以你问的事也和名有关？你再帮谁查事？”
西门柔道：“怎么好像是你在问我？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老人道：“我不太一样，名、利、乃至命都不重要，我只在意忠。”
西门柔道：“对谁忠诚？”
老人道：“对我的主人。”
西门柔道：“不管你主人是托镖人也好、劫镖人也罢，和铸造私银相比都不太重要。”
老人道：“确实不重要。”
西门柔道：“他的目的我也猜的到，托镖的是他，劫镖的也是他，他有一个目的，这个目的很重要，他要引出荆无命。”
老人道：“你知道的不少，何必要问？”
西门柔道：“我要知道他是谁，他在哪，因为我要救一个人”。
老人道：“明白，能找到我们，至少有两股势力在帮你，也许是三股，但我什么也不会说。”
西门柔道：“你不要命么？没命怎么尽忠？”
老人道：“尽忠不需要活着，有时候死人也能尽忠。”
他说完这句话，直接用脖颈贴着刀刃一划，鲜血喷出，但不能阻止其狂奔。
老人脖颈的鲜血染红了自己的面颊，脸上的粉妆已经模糊。
往前狂奔，身后化作了一道带血的长虹，他手里的袖箭已经射出。
黑衣头领和刀手尽皆倒地，那些抬轿的壮汉、赶车的马夫也一齐冲西门柔拥上来。
但这些人怎敌得过隐忍十年、带着执念的快刀。
西门柔站在原地，黑衣人一个不落，被老人的袖箭射死。
老人的血已经流干，跪在了尸体当中，他的袖箭有毒，最后一枚钉在了自己的喉咙上。
西门柔踢了踢还活着的一名轿夫，轿夫的手脚都被快刀划伤，但还没死。
西门柔道：“我有话问你。”
轿夫道：“我只是一个抬轿的，我能说的并不比这些黑衣人知道的多，甚至比不上干活的苦役。”
西门柔道：“这老人为什么不用袖箭射我？”
轿夫道：“他不干没把握的事，如果留下这里的活口，很可能会走漏主人的消息。”
西门柔道：“明白了，他不惜送命，也要杀有把握杀之人，尤其这些怕死之人。”
轿夫道：“所以您也可以杀了我，就算你不杀我，我也不会活。”
西门柔道：“你不怕死，所以无法被威胁。”
轿夫道：“我也不会被收买，田老忠于他的主人，我忠于田老。”
西门柔点了点头，说道：“你可以走了，给你们组织报个信，就说西门柔早晚要把你们揪出来。”
轿夫艰难的站起身，但他并没有走，而是一头撞在了装满银子的木箱上，鲜血染红了五十两一枚的银锭。
尸体被摆放成了一排，苦役们在往马车上装银子，西门柔说道：“你们不过是工具，今天起自由了，把这些私铸的银子重新熔炼，之后拿着分了，用来安身立命吧。”
苦役们欢呼、拥抱，西门柔苦笑摇头，他知道这些苦役又变成了新的黑衣人，人如果贪财，命运很容易被控制，可这也无可厚非，人总要活下去。
应天的酒楼中，林仙儿在等西门柔，他架着马车而来，车上有七口箱子，那是准备交给司混堂一半的私铸造官银。
伙计把箱子抬到了房内，林仙儿打开了一方木箱，正在观察。
西门柔道：“林小姐已经看了很久。”
林仙儿道：“五十两一枚的官银，一箱百枚，一斤十二两，四百余斤，很沉重。”
西门柔道：“这东西世上很少有人觉得沉，哪怕会压垮自己，也觉得多多益善。”
林仙儿叹气道：“这条线又断了？”
西门柔道：“没有，明日咱们去见太平王，这些银锭就是见面礼，他会说的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