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神情恍惚地走出这家餐厅，脸上的泪水都没有擦去，任凭泪水不住顺着脸颊流下，站在餐厅门口掏出一支香烟，在点烟时，由于他的手还在微微颤抖，以至于打火机按动了好几次，才将香烟点燃。
秦川在路人奇怪的目光注视下，一边大口吸着，一边望向刚刚那辆汽车开走的方向，久久站在那里没有移动一步，直到一支香烟吸完，才将烟蒂丢在地上，长长叹息一声，掏出手帕将脸上的泪水擦干，沿着街道，默默走向他停车的位置。
通过侍者的描述，秦川已经知道那个奇怪的女人是谁了，她就是吕秀凝。
因为秦川在《申报》对面英式西餐厅第一次见到吕秀凝时，他就是给吕秀凝和她的所谓表姐两人点的约克郡布丁和鱼薯条，还有牛奶，而他那时给自己点的，就是一份八分熟的牛排和两瓶啤酒和一杯咖啡。
吕秀凝独自一人来这家英式西餐厅，不仅点的菜品和那天一样，甚至她要的并不是给她自己要的啤酒、咖啡，还有牛排，明显就是自己那天吃过的，尤其是她在对面的餐盘中不仅放了一块切好的牛排，还倒上一杯啤酒……
这明显就是给一个她明知道今天注定不会到场的人所准备的，而那个人就是他。
一想到这个痴情女子因为自己而不得不早早离开他，秦川心中就不由一阵阵的酸楚。
秦川能想象得到，单相思的煎熬与磨难，他万万没想到，已经过去一年的时间了，吕秀凝竟然还在苦苦思念着他，秦川现在也已经可以确定，打电话到家里询问他的状况的另一个女人，应该就是吕秀凝。
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作家和大学教授，他并不介意让吕秀凝留在她身边，只是……
逐渐冷静下来的秦川，长叹口气，一边默默走在法国梧桐遮盖的人行道上，一边思索着，吕秀凝这一次回到沪上，仅仅是因为她自己的私事还是她有任务呢？
秦川更怀疑是后者，抗战期间，一处的人在沪上也有许多，虽然他们的行动没有二处那么亮眼招摇，可他们也做了许多事情，比如刺杀投敌的大特务丁默屯。
想到丁默屯，秦川心中不由又是一紧，心中的伤痛感顿时消失。
这个丁默屯可不简单，民国十年就同湖南HD取得联系，同年成为常德团书记，只是不清楚什么原因，他在民国十三年，就在沪上加入了国党，民国十五年到广州就进入陈氏兄弟领导的国党中央组织部调查科任职，就是现在的一处前身，堪称一处的元老，极受科长陈LIFU重视。
民国19年，调查科转向特工行动，丁默屯被派到上海，以“民党中学”校长的公开身份，直接领导一个直属情报小组，并与另一个日后更加罪恶累累的大汉奸特务李士群出版《社会新闻》，专门刊登诬陷HD人员的所谓隐私，同时也替委员长攻击汪精卫。
民国23年，委员长在军事委员会设“调查统计局”，丁默村由老科长陈LIFU援引任“调查统计局”第三处处长，专管邮电检查，是和一处徐处长和他们处长平起平坐的人物。
只不过，在明年他因为风头太劲，惹得他们处长忌恨，动用二处的力量抓到了他贪污的把柄，引得委员长震怒，进而责令统计调查局解散第三处，将三处的工作并入二处，然后丁默屯就仅仅只挂一个军事委员会少将参议的头衔被闲置起来。
秦川忽然想到，能否现在就除掉丁默屯和李士群这两个大特务呢？
这也许会让一处和二处，甚至包括HD方面少受很多损失，可是要除掉这两人不进需要理由，还需要人员，这两人现在一个是调查统计局的高层，一个是一处的人，要除掉他们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秦川忽然想到HD，这两个人可都是他们那面判投到国党的，应该说这两人都是HD的叛徒，可转念一想，现在是合作抗战期间，卫凝波不可能因为这两个过了气的叛徒而影响大局。
想了半天也不得要领，秦川最后默默钻进自己开来的福特汽车里面，发动了车子，快速驶向青萍俱乐部，因为时间已经是午后两点了。
虽然秦川很忧心担上汉奸的罪名，可这是处长的安排，他推脱不掉，更何况卫凝波也是这个意思，秦川默默叹口气，既然躲不掉，就只能是自己努力去面对了，想到这，秦川不由加大了油门。
由于是战争期间，租界外正打得如火如荼，青萍俱乐部应该少有人来，此时更显得极为冷清，秦川的车在大门口，只是摇下车窗和门房打了个招呼，就直接开进院内。
刚刚开进院子，就看到炎振东一个人正一个人在楼门口来回踱着步子，似乎是在等什么人，而且看起来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对于开进来的福特，炎振东仅仅瞥了一眼，就继续向大门口方向张望起来。
秦川停好车，下车时，炎振东才发现福特上坐着的是秦川，急忙一脸焦急地小跑着迎上来。
昨晚已经和炎振东通过话，炎振东是知道他已经回来的。
人还没到站稳，炎振东就焦急地说道，“承稷，诚田有志来了，他说他要在这里等你，现在他正在大棋室里等你，你还是不要上去了吧！”
秦川苦笑着说，“我的根在沪上，我不可能离开这里，只要我还在沪上，他总会找到我，躲是躲不掉。”
仗到到这个份上，明眼人都看得出，国党这一次在沪上是不可能打赢了，现在沪上市区几乎已经完全被日本人占领，看情形很快日本人就会占领沪上所有地区，租界以外的地方都会是日本人的天下，如果秦川不离开沪上，想要不理会日本人，还真是不可能。
炎振东叹口气，压低声音说，“承稷，虽然诚田有志和里见甫都很关心咱们的棋社，甚至今天诚田有志来的时候还对我说，他不会让战争影响到咱们围棋社的发展，任何和棋社有关系的事情都可以找他解决，甚至如果在租界里一时间找不到住处的棋手和学员他都可以帮助暂时找到免费住处。”
“只是，据我所知，诚田有志和里见甫都和日本军方有密切关系，他找你这个抗日英雄，你可要小心啊！”
对于炎振东这个昔日船王的关心，秦川还是很感激的，拍拍炎振东的手臂，笑着说，“放心吧，他吃不了我。”
由于时间已经过了午后两点，秦川不能再耽搁，同炎振东说完后，就迈步走进大楼，在楼上大围棋室里，秦川见到了过惕生、潘朗东、王子晏等十几个棋手，这些棋手有的在对弈，有的三两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过惕生则在专心指导着自己的徒弟下棋。
而大棋室里面的角落里，诚田有志背对着棋室门口，似乎一个人正在悠闲地品着茶。
见到秦川进来，几位棋手都不由露出欣喜之色，只不过这些棋手们都没有出声，潘朗东、过惕生还都向秦川示意诚田有志在等他，秦川对于棋手们的关心，一一拱手致谢，然后迈开步子走向诚田有志。
听到脚步声，诚田有志回过头，见到秦川，不又高兴的跳起来，远远地就对着秦川一个九十度的鞠躬。
“秦桑，终于又见到你了，你提供的情报和那些磺胺，对我们帮助极大，我代表大日本帝国真心向你表示感谢！”
诚田有志毫无顾忌，甚至也可以说是别有意图的举动让秦川不由楞在当场。
回头看相靠近门口的那些棋手，那些人差不多和他一样，对于诚田有志异于平时的举动，同样一副吃惊的样子，都呆呆地看着他们。
秦川突然明白了诚田有志的用心，这就是让老子再也无法“洗”不干净了，最终不得不乖乖就范。